中秋话月饼
读台湾作家琦君散文《月光饼》,忽然想起母亲在世时蒸的大月饼,那种香香甜甜的味道终生难忘。
现在已经进入农历八月了,再过不久中秋节就到了。母亲在世时,每逢中秋佳节,都会蒸几个发面的大月饼分给我们姊妹几个。
我们家乡的月饼和琦君先生的温州月光饼有所不同。温州的月光饼是把一张薄薄的圆圆面饼,撒上芝麻,用火烤了吃,它只有薄薄的一层,好像我们家乡的烤干烙饼,只是多撒了一层芝麻。
我们家乡的月饼做起来是很麻烦的。
中秋到了,正是农忙季节,田地里的玉米、水稻、棉花、水果等着收割。再忙的时节,母亲都会挤出时间给我们蒸上几个大月饼。
童年时代,由于家里比较贫穷。能够管住嘴的,除了田地里种出来的东西,再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了。于是,中秋节时总是要蒸一个大大的九层月饼。
蒸月饼时天气还比较热,和面时用的是发面引子,我们当地农村叫作“引精头子”,也就是酵母菌,不过是代代相传的酵母菌罢了。每次整完馒头,都要把发过的面粉留下一团当作下次的引精头子。有时忘记了留,下次再蒸馒头或者做发面时就要到邻居家去借。张家忘了,借李家的,李家忘了借王家的,周而复始,这种引精头子从这家传到那家,小小的引精头子能在村子里走一遭。既加强了邻居的沟通,又增强了邻里和睦的关系。那种乡里乡亲的感觉特别美好,特别值得怀念。
母亲在下午下地农忙前先把发面和好,晚上早点收工。把发好的面揉了一遍又一遍,让发面既松软又有劲道。
趁着饧面的机会,母亲亲自动手把家里八仙桌收拾干净,桌面上擦得干干净净,准备好上香用的物品,以备蒸好月饼供奉月神。为了防止我们兄弟乱说话,早早的把弟弟撵出家门。他也乐得忙里偷闲,一群半大小子在田野里寻找可以下嘴的庄稼甚至野草,留下我在家里烧锅。
不过,母亲交代他要采集一些野苘的果实,我们当地方言叫苘朵用来美化月饼。临近中秋苘朵由青变黄逐渐变成有硬度的黑色,青色的苘朵里有好多白色的米粒,吃起来甜丝丝的。
母亲把从田地里收回来的芝麻靠在墙根晒干了,芝麻秸秆下铺好准备好的塑料布,太阳曝晒过后,芝麻秸秆里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一粒粒晶莹洁白的芝麻从芝麻秸秆上弹射在塑料布上,不一会便铺满一层。随便捏一粒塞进嘴里,一股芝麻油的香味瞬间漾满口腔,幸福的感觉犹如芝麻开花一般节节升高。眯上眼,对着秋日的阳光,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在眼前晃荡,此时天高云淡风轻,田野里一片花果飘香,恰是良辰美景,怎可虚度。
母亲把芝麻用簸箕颠簸干净,放在锅里用文火焙干,然后端到门前的石臼里舂成粉,一半用白糖拌好,一半用炒好的细盐拌好,等候撒在面皮上。我偷偷地用汤匙舀了一匙,迅速填到嘴里,哇!怎一个香字了得,简直是陶醉了。母亲把发好的面一层一层擀成薄薄圆圆的面皮,一层面皮上撒上事先准备好的馅儿。一层一层的摞起来,一直落到九层,意思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永远呈上升趋势。母亲解放前读过四年小学,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一定的了解,她骨子里的谦虚谦让通过潜移默化传给了我们,她说人能干过头的事,决不能说过头的话,凡事都不能太满,月满然后则缺。在家里也好,在外面也罢决不能在人面前哈哈大笑得意忘形,这是对别人的尊重更是对自己的尊重。可是母亲的教诲,都让我弃之脑后了。
一个个面饼摞好之后,母亲用她那灵巧的双手顺着九层饼一圈圈捏下去,一圈美丽的花边犹如一朵朵祥云衬托着这美丽的大月亮。母亲把弟弟采集来的苘朵洗干净了。在月饼上左按一下,右按一下,一朵朵美丽的苘朵花跃然饼上,好美的大月饼。
最后一道程序就是上锅啦,锅里水已经烧开,把洗干净的笼布铺在竹篦子上大火烧开然后蒸半小时,屋里如腾云驾雾一般的雾气充满厨房,锅底下炉灰里埋着几块刚挖出来的红薯,月饼的香味在鼻腔中荡漾,烤红薯的香味在炉灰里蒸腾。
母亲把第一个出锅的月饼端出来,恭恭敬敬地摆在八仙桌上,插上几炷香,默默地念叨着什么。这个月饼晚上是不能吃的,要祭拜月姥姥,等到第二锅蒸出来先祭拜月姥姥才能吃。夕阳落下西边的天空,月亮慢慢的从东边爬上来,一家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吃着香甜的月饼,一边准备秋日的收获。
晚饭后,村子里不知谁先喊起来“东头的孩,西头的孩,骑马坐轿都来玩……”
于是,村子里像疯了一样的喊声此起彼伏,男孩子女孩子热热闹闹挤在一起传唱着流传的童谣,“月老娘,八丈高,骑白马,带小刀,小刀快,切白菜,白菜老,切红袄,红袄红,切紫菱,紫菱紫,切麻子,麻子麻,切板扎,板扎板,切黑碗,黑碗黑,切粪堆,粪堆臭,切腊肉,腊肉辣,切面瓜,面瓜面,切鸡蛋,鸡蛋滚,切凉粉,凉粉凉,切冰糖,冰糖冰,打个罗马上正东。”
如今,母亲故去,我也远离了那个生活了20多年的村庄,城市的灯红酒绿已经很难看到小时候的月亮,再也吃不到母亲蒸的大月饼,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停留在美好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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