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那些老物件
文/吴琼
“祖母的屋子,一个是外间,一个是内间。外间里摆着大躺箱,地长桌,太师椅。椅子上铺着红椅垫,躺箱上摆着朱砂瓶,长桌上列着座钟。钟的两边站着帽筒。帽筒上并不挂着帽子,而插着几个孔雀翎。我小的时候,就喜欢这个孔雀翎,我说它有金色的眼睛,总想用手摸一摸,祖母就一定不让摸,祖母是有洁癖的。还有祖母的躺箱上摆着一个座钟,那座钟是非常希奇的,画着一个穿着古装的大姑娘,好像活了似的,每当我到祖母屋去,若是屋子里没有人,她就总用眼睛瞪我,我几次的告诉过祖父,祖父说:‘那是画的,她不会瞪人。’我一定说她是会瞪人的,因为我看得出来,她的眼珠像是会转。还有祖母的大躺箱上也尽雕着小人,尽是穿古装衣裳的,宽衣大袖,还戴顶子,带着翎子。满箱子都刻着,大概有二三十个人,还有吃酒的,吃饭的,还有作揖的……”这段古朴的描述出自东北女作家萧红的著名小说《呼兰河传》。
像我这样的八零后,在记忆深处一定保留着很多儿时的片段,这其间也一定会各处散落着一些那个年代的老物件,就像萧红提到的大躺箱、地长桌、太师椅、朱砂瓶和座钟。这些东西,现在当然也是有的,但总感觉没有了当时的味道。
我的童年是和外公一起度过的,他是个修理钟表的老工匠,十四岁时拜师学艺,一干就是一辈子。外婆家也有一口座钟,只不过不是列在长桌上,而是挂在了墙壁上。我说现在的钟做得没有味道,是因为绝大多数都只是一个简单的外壳里面套着一个简单的圆盘,仅仅为人类提供了使用价值,而在那个年代,一口钟还会有观赏价值和收藏价值。
外婆家的那口钟,表盘镶嵌在上半部分,银白色的底盘,上面装有黑色的指针和刻度,让人一眼就能看清楚是几点了。貌似清晰简洁,但学问还在其他部位。钟的外身是用棕黑色硬木制成的一座房子的形状,比现在那些市面上售卖的手工diy小屋要温馨得多。外壳旁边会留出一个小洞,因为那些钟都不是放电池的,而是靠发条给力转动的,洞口是为了将拧动内里发条的钥匙插进去。钥匙也做得好看,金属制的,手柄会制成花瓣、翅膀、蝴蝶之类的模型。下半部分会留出一块空缺,下面缀上钟摆,钟摆摆动起来,整个一口钟才能正常运作。钥匙就放在那里,需要上劲的时候找起来也方便。那里也可以放其他的东西,比如家门的钥匙、戒指、耳坠,也可以说是藏,那里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这口钟比我的年纪还大,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就看见它安静地挂在那里,能被外公使用的钟表,一定是最耐用的。
外公还有很多小工具,最常用到的是酒精灯、寸镜、镊子。酒精灯的样子颇似阿拉灯的那盏神灯,不同的是它是用玻璃做的,上宽下窄,肚子里装着酒精。顶端有一个小孔,捻一绺棉花塞进去一半,留在外面的另一半用火点燃,会让人想起李商隐《夜雨寄北》中“何当共剪西窗烛”的情景来。点火的工具自然还是火柴,很少用到打火机。
一只三四厘米高的黑色塑料制成的小圆筒,一头向外翻开,一头镶上了特制的镜片,被称为寸镜。原理和眼镜、放大镜相类似。遇到要拆卸和安装细小的零件时,外公总是用一只眼眶夹住它,透过镜片来顺利完成这一环节。作为一个旁观者,在我看来那些动作是很简单、很娴熟的,但外公是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做到手不发抖、准确定位。
遇到要给手表“擦油泥”的活计,外公是最头疼的,但价钱也最高,所以他每次也都会痛快地接下来。可他很少白天在他的摊位上做,都是晚上带回家来做。理由是给一只手表擦一次油泥需要高超的技艺和老师傅丰富的经验,白天外面人多吵闹,若是中途来了其他的客人被打断,是一件很恼人的事情,他很需要一段没有来打扰的空闲一次性完成。有些手表因为零件老化、生锈、内里进入水和灰尘而停止走动,就要将整只手表全部拆开,每一个细小的部件都要用沾过酒精的特制抹布擦拭,甚至还要在酒精里浸泡过,然后重新组装。这个过程被叫做“擦油泥”。就如同外科手术大夫给人体内的每一个脏器拿出来再装进去,还要保证完好如初。在夜晚的灯下,是很挑战外公的眼神的,有时候还要凭感觉去小心翼翼的触摸来组装。这个时候镊子便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现在的镊子通常做成鸭嘴型的,许是为了安全起见吧,但外公用的镊子永远都是比针尖还锋利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在那些小零件中收放自如。
外公的牙齿不善于啃食大块的东西,他吃苹果从来不会直接拿起一整个来咬,都是要用一只水果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进嘴里。那时候的水果刀不像现在这样大,都是很小巧的可以跟钥匙扣拴在一起的,刀柄用红色塑料包裹住。外公将它挂在一条粗布编织成的军绿色钥匙链上,那条钥匙链像座机的电话线一样一圈一圈的排列,抻直了会拉出很长。在我得记忆当中,他每一次吃苹果都会一个红色的塑料刀柄和一条绿色的电话线相伴。
如今,外公已经离开我们十几年了,那些老物件也在外婆家几次搬家的途中不知遗失在了何处。但在我的记忆中,它们是始终都存在的,外公也一直都活在我的心里。
简介:吴琼,女,1986年生于吉林省蛟河市,毕业于牡丹江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在校期间与学友创办文学社,并出版报纸《镜泊学魂》,自2003年起开始在《蛟河市作文报》上发表散文、诗歌,吉林市诗词学会会员,现就职于蛟河市统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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