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拾忆
良渚拾忆
作者:王照勤
良渚,是我心底一枚永不褪色的邮票。
一贴上,便把整个江南的晨昏寄给了我。
数月前,友人兴冲冲拉我去玉鸟集。
那是一条刚被岁月打磨得锃亮的街巷——檐角挑着风铃,橱窗栖着霓虹,
手作、佳酿、潮牌、烟火……
像有人把天下的热闹剪下一角,
随手贴在良渚的胸口。
双休日,人流是潮,
一家老小牵着手,像一串会走路的糖葫芦,
甜得连空气都黏了几分。
我们在“村民食堂”门口排队,
锅铲敲铁锅,叮当声像雨点落在铁皮屋顶;
热气从窗口一缕缕钻出来,
把人的影子都蒸得发软。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十年前——
原来,旧时光也在这里排队,
等一个靠窗的位置。
2014 年,因为儿子把根扎下,
我也像一粒被风吹来的草籽,
落在良渚这片 80 平方米的土壤。
窗外,大雄山横亘成墨绿的屏风,
毛家漾港铺展成一面会呼吸的镜子,
清晨推窗,风把草木的汁水直接灌进肺里,
像给灵魂做了一次绿颜色的透析。
小区背后藏着一条两公里的滨河步道——
春天,草把大地重新装修,
柳条是少女刚洗过的头发,
风一经过,水面就替她梳出细碎的刘海;
秋日,落叶给世界按下“金黄”滤镜,
夕阳把树影剪成剪纸,
贴在赭红色的跑道上,
一步踩下去,都能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那是岁月在替我翻书。
我常在书里迷路,
以为走到了桃源的扉页。
小区是一枚缩小了的星球。
八月的桂花,把香气拧成一股柔软的绳子,
不动声色地拴住所有过客。
长廊下,邻居们把天南地北的新闻
摊在掌心,像剥一把刚炒熟的瓜子;
孩子们把笑声折成纸飞机,
从滑梯顶端“咻”地放飞,
撞得树叶哗啦啦鼓起掌。
清晨,我还赖在梦里,
窗外已支起一支交响乐队——
麻雀拉小提琴,斑鸠敲定音鼓,
偶尔掺进一声鹅的圆号,
把“良渚好”三个字吹得满小区都是。
七年前,我搬离,
把钥匙交给风,把窗帘留给月光。
我以为自己带得走家具,
却带不走被夜色舔过的窗棂,
带不走被桂香浸透的床单,
更带不走那条被脚印磨得发亮的步道。
此后,我成了良渚的候鸟,
一有机会就飞回来——
大雄山仍替我守着天际线,
毛家漾港仍替我收藏云影,
连玉鸟集那些新生的霓虹,
也像旧友新染的头发,
一眼就能认出。
我终于明白:
所谓故土,
未必是出生证上的那个印章,
而是你在某处丢过眼泪、
晒过太阳、
把心跳埋进土壤,
从此无论走多远,
它都在胸口一厘米的地方,
怦怦作响。
良渚,
你是我掌心里私藏的一枚月亮,
只要轻轻一攥,
整条银河都会顺着指缝,
流回我的今夜。
作者真实姓名:王照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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