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转

文/ 林扬风 时间:

领头转

 

作者:林扬风

 

 

风从山脊滑下,像一条看不见的鞭子,抽打在去年晒干的麦茬上。

 

我走在最前面,影子被夕阳钉在土里,像一枚生锈的钉子——

 

钉住的不是木板,是整条村路的呼吸。

 

他们说我“领头转”,像说一只陀螺,抽得越狠,转得越欢。

 

可我知道,最先迎接风的,总是最先被风掏空。

 

 

我转过春分的梯田,水镜里浮起祖先的额头;

 

转过夏至的打谷场,石碾底下压着未出生的雷声;

 

转过秋分的坟坡,新草替旧草跪下,替旧草起身;

 

转过冬至的塘坝,冰面下一尾鱼把星星咬得咯吱作响。

 

四季是一副磨盘,我是一颗被反复研磨的麦粒,

 

磨出的不是面粉,是悄悄发光的尘埃。

 

 

我领着全村转——

 

领瞎子眼里的黑夜转,

 

领聋子耳里的沉默转,

 

领寡妇怀里的空枕头转,

 

领赌徒手心的骰子转。

 

他们把各自的缺口交给我,像把裂口的碗递向磨刀石;

 

我把自己的缺口藏进风,像把最后一枚硬币塞进死者的嘴。

 

我们围成一只巨大的圆,圆心是看不见的疼,

 

圆周是摸得着的茧。

 

 

有时我也叛逃。

 

在霜降与立冬之间,我借一片落叶的弧度

 

拐出村路,直直撞向山外的信号灯。

 

红灯像一口深井,绿灯像一条舌头,

 

黄灯——黄灯是母亲临终时

 

没来得及咽下的那口气。

 

我把那口气含在胸腔,继续转,

 

转得比谣言快,比债务慢,

 

比良心陡,比宿命圆。

 

 

后来我长出第二颗心脏,

 

像公牛角里多出的年轮,

 

像母羊子宫里多出的羔羊。

 

它专门用来存储旋转的余速——

 

当所有人停下,它仍咚咚作响,

 

像空磨房里固执的磨盘,

 

像无人山巅自转的经幡。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领头转的人不是走在最前,

 

而是落在最后——

 

替所有不再转的人

 

继续把圆画完。

 

 

如今我回到原点,

 

脚印被雨水重新缝合成沃土。

 

我蹲下,像第一次学会数数的孩子,

 

把散落在土里的每一粒尘埃

 

重新命名为:

 

春、夏、秋、冬、

 

生、老、病、死、

 

你、我、他、她、它……

 

当我再次站起,世界轻轻晃了一下——

 

像老井里升起的月亮,

 

像新坟上落下的第一只乌鸦。

 

我伸开双臂,影子终于挣脱钉子,

 

像一只解缆的小船,

 

顺着夜色,

 

无声地

 

转进

 

不再回来的

 

圆。

《领头转》

领头转 作者:林扬风 一 风从山脊滑下,像一条看不见的鞭子,抽打在去年晒干的麦茬上。 我走在最前面,影子被夕阳钉在土里,像一枚生锈的钉子—— 钉住的不是木板,是整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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