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祖国请听我说
我想伏在你的肩头
轻抚你百年沧桑的肋骨
我想贴在你的唇边
倾听你东方巨龙的宣言
你是桨是帆
是雾霭七月南湖的小船
你是云是鸟
是衔着枪炮飞跃乌江的锁链
祖国呵
我在你破碎的胸口里低声呜咽
我想跟在你的身后
看你怎样艰难地挺起了腰杆
我想站在你的面前
看你怎样坚毅地讨回了尊严
你是弓是箭
是穿越奴役的正义的子弹
你是草是鞋
是积雪覆盖不住希望的岷山
祖国呵
我在你光焰的裙下展露欢颜
我想盘旋在你的头顶
注视你充满仁爱的锃亮的额头
我想匍匐在你的脚下
感受你沉重的步履滴血的挣扎
你是火箭是飞船
是融化南国冰雪的温暖
你是凤凰是苍鹰
是汶川废墟里浴火的图腾
祖国呵
我在你温馨的目光中轻轻颤动
我想站在你的肩上
迎着飙风吹来的方向
我想攀附在你的手掌
向世界高擎你明艳的辉煌
你是奖杯是欢笑
是刷洗耻辱的沸腾的鸟巢
你是月光是花蕊
是渲染我梦境的光辉
祖国呵
我在你强健的臂弯里沉沉入睡
2.中国把你的手放在我燃烧的额上
跑遍了整个世界寻访了所有名医
中国我的高烧依然没有减退
我面颊潮红不言不语
我口干舌燥布满恐惧
它不是疟疾不是肝炎
却也这般漫无边际地扩散
我已昏睡了半个世纪
已忘记了最初的最原始的梦呓
我看不清每一张亲人的脸面
我读不完每一首曾经挚爱的诗
我甚至面对一张素洁的纸
竟写不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这般的无助彷徨啊
中国把你的手放在我燃烧的额上
把你的手放在我燃烧的额上中国
让我不退的高烧在你的冰敷下渐渐冷却
让我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让我恢复记忆重新跋涉
让我记起每朵花每株草的名字
帮我找到清泉露珠飞鸟瀑布
让我用光脚踩着真实的陆地
与原始森林进行最直接的呼吸
让我忘却烧中的痛病中的愁
让我向着所有的亲人微笑着诉说
纵然上升的水银标满膨胀的刻度
它也只是在温度计里艰难地徘徊
并没烧掉我们通往麦加的道路
请让我这般毫无顾忌地生长
中国把你的手放在我燃烧的额上
3.如果一首诗就是一艘船
如果一首诗就是一艘船
请让我就这样日夜不停地打造下去
全部运送到多雨的南方泛滥的江岸
在肆意的水上
收藏起分散的大豆和高粱
收藏起落泪的柑橘和禾苗
安置好每一个年幼的孤寂
安置好每一个年迈的惊慌
把所有的眼泪都收在船底
把短暂的平静打捞在船舱
可是我能找出什么样华丽的语言给你安慰
只有我这诗一样沉默的小小的船身
如果一首诗就是一艘船
请让我就这样日夜不停地打造下去
给里面装满新鲜的果蔬和花籽
装满数不尽的纸笔和画卷
还要装满数不尽的童话和寓言
向着南方进发停靠在你潮水的脚下
如果我的桅杆已被风雨折断
飘摇的风帆就是我无畏的誓言
花谢了还有树
树倒了还有山
山哭了还有山一样不死的信念
把洪水吓退把灾难吞下
在某一个退潮的晨曦里再次出发
而我会一直停泊在潮湿的江岸
直到用无言的诗歌
目送着你
找到一个无风无浪的
家园
4.妈妈不要哭泣
2004年的清明节,一位年迈的母亲,第一次来到了云南烈士陵园,来祭奠曾在老山前线参加自卫反击战而牺牲了20年的儿子,而这些年没来是因为没有乘车的路费······是为序。
妈妈不要哭泣
你来到我的墓前
我就好像是躺在了你温暖的怀里
妈妈你的脸颊已风化成群山的褶皱
你的乌发已漂洗成雪域的霜花
妈妈可你的目光依然是那样的坚定
就请你拍打着无言的墓碑
就像是拍打着儿时的我酣然入睡
妈妈我不怪你
这么多年才把你不孝的儿子想起
我知道从我走后
我戎装的英姿就酿就了你甜蜜的回忆
妈妈你也曾多想
走进潮湿的猫耳洞走进丛林的阵地
来看看你儿子手中的刺刀
是否向着佞恶的敌营笔直地举起
妈妈请用你老茧的双手
轻轻蒙上我还未紧闭的双眸
再给我絮叨一点故乡的消息
妈妈不要悲凄
虽然你的眼泪是流向我坟头唯一的祭品
妈妈你可知道
你长眠的儿子已无须鲜花美酒和醇烟
妈妈你响彻天宇的哭声
就是对我一个普通的士兵
最崇高的祭奠
妈妈我知道
你墙上的壁画还是壁画
你屋顶的炊烟还是炊烟
可是妈妈除了我
还有谁会为你浇灌屋后的菜园
妈妈向我微笑吧
虽然我的躯体已融入大地的胸膛
可是你的儿子他倒下时
枪刺依然是指向敌阵的方向
妈妈让我用无声的牵挂搀你回家
你看身后是一个多么喧嚣的世界
是一副高耸云端的豪华
可是妈妈请原谅你无情的儿郎
即使死了他铁骨的魂魄
依然会驻守在祖国的南疆
5.把黑夜攥进我的掌心
把黑夜攥进我的掌心
就像紧闭一扇无缝的门
不到万不得已
决不会把手伸开
给这个世界安置一座高山
一条河流及耀眼的星群
给这个世界放飞一盏月光
一只流萤及啼啭的夜莺
甚至一株绿草
甚至一缕微风
即使昼夜已没有了轮回
所有的日子都阳光明媚
把黑夜攥进我的掌心
就像紧闭一扇无缝的`门
即使我的手指被蚯蚓划透
我只会把手心攥得更紧
攥紧每一条泥泞的道路
攥紧每一只凶残的野兽
攥紧每一声惊心的霹雳
攥紧每一场带着寒风的雨
包括侵蚀着我血脉的无尽的贪欲
包括每一个繁殖着歹意的人
星球呵请你原谅
只是为了不增加你多余的负累
我宁可将这致命的恐惧逐一揉碎
如果上帝要烧掉我掌心的黑夜
请把我攥着黑夜的掌心一起焚毁
6.划开生命的河流
划开生命的河流
水已变成了血
我穿越死亡的威胁
沿着夸父逐日的方向
在滚烫的河床上飞奔
终于在母亲高贵的子宫前跌倒
低声抽泣母亲啊
我可是从你温柔的指间
不慎掉到河里的那颗莲子吗
悄无声息轻轻
降落凡尘
我的周围被水溢满
没有一丝的空气供我呼吸
我的水草鱼呢我的紫贝壳呢
我的我的和泥沙一起下沉的梦想呢
只为抵达一个飞满鸥鸟的渡口
只为寻找一朵含苞待放的红莲
母亲啊请容许我
这般倔强地浮出水面
容许我轻轻摇动
年少时的黄昏里放飞的纸船
透过殷红的断层
我看到了自己斑驳的往事流血的爱情
我童年的幻想依然在干瘪的莲蓬里囚禁
我帯泪的诗歌依然浸泡在冰凉的水中
母亲啊我终于看见
这么多年命运在黑暗中设置的芳香的诱惑
竟然只是一堆毫无色泽的破碎的琥珀
我该弃船而去放声痛哭吗
还有什么样的美丽会吸引你
再次勇敢地潜入水底
但我还是想划开划开生命的河流
虽然河面已挤满倾轧的鱼群凋谢的花瓣
秋风已吹弯了莲叶的风骨
雨滴和河流已连成一片
母亲啊我本就来自你羊水的子宫
有莲子的芬芳水的性灵
请趁着这划开的生命的河道
把我这已长出新芽的莲藕
一节一节捣碎
插入泥中
7.燃烧以秋天的姿态
请以帝王的尊严为秋天饯行
请在每一朵离枝的花前默默祈祷
请和即将过冬的昆虫紧紧拥抱
请向所有碧绿过的孕育过的分娩过的
即将死去的植物深深默哀
请向每一片飘零于大地的黄叶轻轻垂首
请记下每一片萎缩于泥土的荒草的姓名
请写下这个秋天最后的情书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你已度过了一秋
而我却还要度过半世
既然你已不辞而别
那么就让我燃烧以秋天的姿态
请所有的候鸟飞走
但请留下我飞翔的羽翼
请所有的花蕾深藏
但请留下我绽放的姿势
请所有的花类鸟类虫类鱼类都去冬眠
但请留下我夏日里仅存的温暖
我也从春天开始插秧播种
在每一片泥泞里铲除着荒芜
我也在夏季开始施肥灌溉
所有的禾苗都透着青春的欢颜
即使整个秋天已被掠空
我的生命已繁衍成另一个秋季的果园
我的长发乌黑丰洁茂盛
我的手指纤弱写满箴言
我的谷物堆满屋舍颗粒饱满
我的枝柯笔直光洁满怀欲念
亲请以帝王的礼仪为这个季节放行
我将以秋天的姿态重新燃烧
燃烧成熊熊的篝火烈烈的火苗
盘踞在你孤寂的森林
照耀着你迷途的山道
8.生日写给母亲
从不愿在笔尖里流出故乡
我怕故乡的拐角处
会冷不防地流出你衰老的模样
怕我无法还给你
一袭秀美的乌发一双矫健的臂膀
怕我伪装的心呵
会在你呼喊的瞬间出现塌方
可是母亲在今夜
就算我把胸腔一寸寸撕裂
也要借着飘落的雨丝把你深深地怀想
你说我出生的时候桂子花落满一地
从院落到屋里
你说我出生以后大声地哭泣
从嘴巴到心底
母亲如果一滴泪就是一滴血
我该要流下多少颗晶莹的泪珠
才能弥补你为我丢失的血液
母亲你用宽大的手掌将我轻轻地梳理
像冬日里携着暖意的晨曦
我终于学会了和鸟兽对话
学会了立足于人世的言语
母亲我该用多少条美丽的诗句
才能将你数十年来的情爱
像胀满的包谷齐刷刷地串起
晾在通风的屋檐
像晒着我甜蜜而金黄的回忆
母亲每年的今日昨日或前日
你总是拨通我的电话
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
千万千万可别亏待了自己
母亲有什么样的一张软盘
镶嵌在你衰退的脑际
使你可以忘却从屋前到橱窗的距离
忘却门前每一棵野花的名字
却总也忘不掉一个千里之外
一个很少在您膝下环绕的女儿
出生的日期
母亲有什么样的一方长绢
可以从我的城市延伸到你的窗前
请用它拭去您雨滴般的泪花
长长的丝绢里早已飘满了我
彩蝶般的幸福朱砂似的牵挂
如果一滴雨就是一朵花
母亲就让我在今夜
收集起所有的雨水
插在你小屋的窗下
并且试着问你妈妈
可否还记得多年前的今日
这些飘着馨香的桂花
她们虽已饱经尘世的风雨
却依然向你张扬着昔日淳朴的双颊
母亲请用你颤抖的手
抚摸她丰盈的叶脉笔直的枝桠
而明日明日的我呵又将去
浪迹天涯
9.华丽地转身
涂了厚厚的油彩
穿了华贵的戏装
猩红的帘幕拉开以后
我终于粉墨登场
颔首然后无言的惊慌
为何竟将所有的台词转瞬遗忘
我该这样一直微笑着冷场吗
可是有谁能像神兵一样从天而降
旋转滑稽的身影追随七彩的霓虹
闪光带泪的银粉叼着黑色的眼影
飞舞枯萎的鲜花生出嘲弄的喝彩
流动变形的脸孔绽放讥笑的掌声
但请问我该以怎样虔诚的耐心
祈求上帝的援手
但请问我该以怎样优雅的舞步
才可以巧妙的谢幕
也许此刻我该华丽地转身
不再谛听世界虚妄的回音
即使退回到简单的幕后
即使简单到一粒寂寞的微尘
让我卸去头顶虚假的凤冠
让我洗去脸上腻味的脂粉
重新坐回到属于观众的位置
紧紧守住胸口里那颗谦卑的心
10.不敢仰望
——写给城市的农民工
我习惯了仰望辽阔的天空
却不敢仰望你弯曲的身影
我怕望着望着
你便被塔吊吊进高高的云层
我习惯了赞美明媚的阳光
却不敢赞美你褐色的脊梁
我怕赞着赞着
阳光便把你熏成土地的模样
我习惯了抒写林立的高楼
却不敢写到你褶皱的额头
我怕写着写着
你喷泉般的汗珠就冲垮了脚下的泥土
我习惯了目送亲人的远行
却不敢目送你迁徙的背影
我怕送着送着
樟树的背后传来楼群的哭声
我习惯了握紧璀璨的珍珠
却不敢握紧你粗糙的双手
我怕握着握着
飞舞的城市在你的掌心一挥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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