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花儿开了
贠靖
清明节前下了几天的雨，早晨起来，眼前一亮：屋角的一束红薯花儿开了，粉扑扑的，像紫色的小喇叭，大声地嚷嚷着：“快瞧，春天来了，我的裙子多美呀！”
我俯下身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嗅一嗅，空气中竟有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味。
我没想到它居然还会开出花儿来。
妻子喜食红薯，蒸红薯、烤红薯、油炸红薯丸子，常变着花样地吃，总也吃不烦。于是年前我便多买了些。孰料春节后气温骤升，尚未来得及食用的红薯就在篮子里生出了紫红的芽子。
我过去看了看，皱起了眉头。虽说长芽的红薯本身不会产生有毒物质，通常是可以食用的。但长芽部分会变硬，口感和营养价值都会下降。为防止食用后身体出现不适，我打算把它扔掉。
妻子拦住了我。她从桌子底下找出一只敞口的玻璃瓶子，洗净后接上水，将一只长芽的红薯插在瓶口上，随手放在靠窗的角落里。
几天后，那紫红的嫩芽竟蓬蓬勃勃生长起来，从窗台下攀援上来，茵出一团新绿。
说来奇怪得很，望着那紫色的小喇叭，我竟想起了死去多年的杏姑姑。
杏姑姑名叫杏花，是我家乡的邻居。她打小就生得漂亮，也爱美。比如常在鬓发上别一朵嫩黄的蒲公英花，或白色的杏花，粉色的桃花。她别上花，面颊就变得愈发地红润好看。但母亲说，女孩子在鬓角插花不是好事。也有人说，那是坏。爱美怎么会是坏呢？我有些莫名其妙。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对杏姑姑有些厌恶。
其实她也就比我大七八岁的样子。
一次放学回家，我路过杏姑姑家，见她家屋前一片炕席大的红薯秧生得茂盛，就四下里瞅瞅，过去偷偷地拔起一株来。
我有些失望。那那看似茂盛的红薯秧下面，只有几支筷子粗细紫红的根茎，尚未长出红薯来。
我正要溜走时，听到身后断然一声大喝：“你在干什么？”
我转过身，就见杏姑姑站在那，气得满脸通红：“你这熊孩子，那红薯秧它是招你惹你了？还没长出红薯就给糟蹋了！”她不由分说把我扯到了母亲面前。
母亲见状，抬手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两巴掌。我大概是被抽疼了，或者有些害怕，捂着屁股哇哇地大哭起来。
杏姑姑脸红红的，胸脯一起一伏：“干嘛打那么重！”
母亲却有些不依不饶：“干嘛呀，我打自个孩子你也管！”说着又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杏姑姑气得转身就走。
母亲突然说了一句：“这没开花的红薯秧子糟蹋了，可是一辈子都结不出红薯了！”
杏姑姑听了身子一震站住了。
她咬着嘴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后来知道了母亲说那句话的用意，我才觉得母亲真的有些过分了。
母亲告诉我，杏姑姑年轻时就不学好，跟一个男孩在学校的教室里亲嘴被人撞了个正着。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小学生别说是亲嘴，就是拉拉手，也会被视为不知羞耻。她竟然还对老师说，是她让那男孩亲她的。结果她就被学校开除了。
再后来，那男孩考上大学，在城里结了婚，安了家。她却一辈子没结婚，也没人愿意娶她。
可想而知，母亲说那句话对杏姑姑的伤害有多深！
母亲说：“我就是要气气她，看她还威不威风?不就是一株红薯秧么！把我儿子屁股都打红了！”
如今，杏姑姑已去世多年，想起这件事，我心里还是有些难受，有些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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