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的“芳名”（上）（欣然）
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偶尔翻看家里的户口本，发现奶奶的名字写着“何张氏”。于是一脸的疑惑：“奶奶，‘张氏’这名字什么意思？”
奶奶回答，你爷爷姓何，我姓张，我嫁给你爷爷了，就叫‘何张氏’了。
“那我妈妈嫁给爸爸了，怎么不叫她‘何程氏’呢？”
何家的族谱，还是这么写的，你妈妈就是“何程氏”。奶奶欣慰的说。
于是我不屑的说，等我长大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才不叫“什么什么何氏”，管他入不入“族谱”呢！
奶奶说：“傻妹子，女儿嫁了人，就得跟男人家姓的了。”
嗤之以鼻完了，我依旧刨根问底：奶奶，您没有嫁给爷爷的时候，叫什么名字？于是她拿起我的钢笔，在我的作业本后页，一笔一画的写出“张文钦”三个字。娟秀清丽的字体，仿佛带我穿越回到了她的少女时光。
原来，我奶奶出嫁前，曾经是这么有文化的名字！“文钦”蕴含了温文儒雅和钦敬之忱的寓意。我敢肯定，这名字搁在如今，也是“高大上”的。
奶奶告诉我，她43岁中年守寡，以农村妇女的勤劳与坚忍，含辛茹苦的拉扯大了三儿三女。我的三个姑姑，分别取名“何淑敬”、“何淑青”“何仕莲”，这在长沙福临铺的十里八乡，完全不同于一般女孩子“招娣”、“菊香”、“春兰”……之类的叫法，只因为我奶奶读过三年私塾，她不仅识文断字，还通情达理。给女儿们取名都是文质彬彬、寄予厚望的。
奶奶在1981年冬天逝世，享年78岁。出殡的那几天，全村各家各户有三天不起炊烟，都是集中在大队村委会吃饭的。下葬的时候，男女老少，孝子贤孙跪满了晒谷坪，可见我奶奶在当地是德高望重的楷模，贤妻良母的典范。
我翻过户口本的另一页，是我外婆的鼎鼎芳名：“雷满春”。她是我外公续弦的妻子，夫妇俩年龄差了二十岁。
“满春”的意思是指最好的春天或者春天最好的时候。期初我无比诧异：外婆家从父辈、祖辈的往上数，没有一个读书人，谁给姿色平平的她取了个诗情画意的名字，而且在户口本上不是写的“程雷氏”？
外婆自豪的说，因为是你外公帮我改的名字。我做姑娘时，名叫“雷满妹”，我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湘潭话“满”就是最小的意思）。跟你外公结婚时，他说‘你是春天出生的，以后我叫你满春，好不好？’呵呵，当然好呀！
所以，我的外婆无论是湘潭市的户口，或者跟随女儿暂住的户口，都写着“雷满春”，即使偶感风寒去医院看病打针，也是听到了叫她的芳名，才放心让医生望闻问切的。
外婆没有熬过凄风苦雨的动乱时期，就因病去世，享年81岁。弥留之际，她对女儿说，不要火化，“我想看见外孙儿女们结婚生子”。
可是他和亡夫的故里，就在湘潭市郊外的“易俗河”边，最早实行火化殡葬，只能入乡随俗了。那块赫然写着“雷满春女士”的墓碑，至今犹在直面人生的风风雨雨。
欣然，原名何敏玲。据说人的名字藏着宿命，也听说“人如其名”，但我始终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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