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声
华华
夏日，一年中草木绚烂开花时节。夜晚走在湖边，空气中浮动着暗香，偶尔湖中传来一两声水禽撒欢儿的鸣叫，和湖边草从里的阵阵蛙鸣，让人的身心瞬间安静下来，仿佛从钢筋水泥的丛林中跳脱出来，与这大自然互通了生息。
我很喜欢夏日水草里的蛙鸣，它像阿凡达尾巴的触角一样，一和植物的神经连接在一起，就可以读到这株植物的前世今生。时间回溯，那时我十来岁，跟着母亲在离家十里的小镇上读书，每逢周日我们回家团聚。也是在夏日，母亲外出学习半个月，我白天在课堂，晚上一人在学校宿舍睡觉，心里倍感孤独。到了周六下午上完课，因想念家人，我决定步行回家。离开学校时，已是黄昏，我匆匆穿过小镇闹市，碰上了两个正好同路的同校伙伴。我们一行三人走在人烟稀少的乡间小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像急行军，路过一个又一个小村庄。
在一个亮着灯光的岔路口，两个伙伴向我告别，他们的身影很快没入黑暗中。而我的家还在二里地外，面对一片黑的旷野，心里惶恐，只能大着胆子往前走，周围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走着走着，心情稍稍放松，才听见田野里的蛙鸣，一片又一片，此起彼伏，声势如此浩大，山野里满是它们的浅吟高唱。那时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声音了，田野里千万只青蛙仿佛都是我的伴儿，我忽然不再害怕，不再感到是孤零零一个人，在暗夜中，无比充实而自在。不多久，我的村庄远远望见，点点灯光后面，是一幢幢房子，推门而入的是亲人们惊喜的笑脸，氤氲缭绕的饭香……和无比的欢喜。
时光飞逝，忽然间，女儿已上小学，一家三口去西安旅游。古都西安，从秦始皇兵马俑、汉朝宫阙、到大唐盛世，一路看的是帝王景象，恢宏壮丽。而淹没其中的，是平凡的市井乡村生活。在一个不起眼的店铺里，我看到了一只青蛙，木头做的，圆圆的大眼睛，背部刻着一道道凹槽，肚子是空腔，口里叼着一根细木杖，静静地趴在那里。一番打量后，我取下木杖，轻轻在其背部凹槽划过，一串蛙鸣骤然而出，很是神奇。我被这声音迷住了，用木杖不同部分划过凹槽，顶部尖端划过是悠长嘹亮的蛙声，底部粗端划过是细小短促的蛙声，慢慢地划，是旷野里幽静的几声蛙鸣，快快地划，是大小青蛙在月光下交织的大合唱……一只朴实无华的木蛙，在我的“演奏”下，还原了大自然最动听的声音。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小年大年，生有涯，而时间无涯；沙漠里一颗种子，经年蛰伏，终于等来一场大雨，在一天内抽叶开花结籽，耗尽能量后留下后代，再等待下一场甘霖。生命如斯，渺小短暂，又顽强得让人惊叹。我们目之所及的植物和动物，都是物竞天择，亿万年进化而来。每一件物品，都是凝聚人类几千年文明发展的杰作。在瞬息万变的宇宙，面对一刻不停流逝的时间，如何活得心安自在而不卑微。不能像星星般璀璨，那就像烛火样温暖。就像那个十多岁的少年，在漫天蛙声中，感知万物存在而融入其中，一心一意奔向家的方向，即使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也安然自在，不惊不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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