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
夜已深沉，可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很乱，又好像很空，这种类失眠状态近年来已基本成为常态了，唉，中年汉子的压力啊，谁能共情呢？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屏保显示的时间是包河区21：42分、西雅图6：42分，突然想起一个很有诗意的词语：远方。由于一生漂泊的经历，其实我对时空上的距离一直都是麻木的，而此刻却勾起了我深深的思考，什么是远方？远方有多远？远方在哪里？哦，远方，好简单的一个词语啊，竟让我变得如此迂痴。放下手机重又闭上眼睛，于我而言，远方不就是儿子所在的那个地方吗？不就是隔着大洋那个陌生的城市吗？
岁月真的如梭，转眼就是一年，清晰记得去年夏天的浦东机场，儿子一脸兴奋地踏上了飞往西雅图的航班，开启他的逐梦之旅。那一天，我和他的妈妈一起去机场送行，看着他瘦弱的背影坚毅地走进登机口，然后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面对妻子夺眶而出的泪水，我只能手足无措地劝慰她，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其实我的内心何尝不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呢，不舍、担忧、期许、祝愿......似乎一生的思绪都涌来了。那天我和妻子一夜未眠，不停地关注着航班信息，直到收到儿子发来的微信“安全落地”。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远方这个词在我的心里便有了更加具体的意像，常常在地图上寻找那个遥远的城市、那个梦幻的校园，想象着儿子生活的一点一滴，饮食是否习惯？出行是否方便？安全有没有保障？学习会不会太累？有没有好朋友？特别是对他语言的担心......，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无数的问题在我脑海里交替盘旋，而为了不打扰他的学习和生活，我只是选择在合适的时间发一条极尽简练的短语，询问一下“吃了吗”“在干嘛”之类无关痛痒的问题，偶尔的视频也都是他主动打过来的，我就是通过这种简短的交流来寻求那一长串堆在心中的问题答案。特别是每次视频时，他给我看他的学校、他的宿舍、他的美食、他和他的新朋友一起开展活动，眼神中写满了兴奋和好奇，我知道那是对新环境的探索与热爱，他似乎已经融进去了，然而，我也能从他偶尔的沉默中捕捉到一丝疲惫和孤独。
即使是信息化如此发达的今天，远方依旧是如此的遥远。十五个小时的时差，让我们的生活处在两个黑白颠倒的世界，时间上的错位，让我们的交流总是带着一些延迟和不协调。于是我开始关注那里的新闻、天气、文化和治安，试图去了解那个远方的国度、那个迷幻的城市、那个古老的校园，仿佛这样就能离儿子更近一些。我会在他说华大樱花开了的时候，想象着他在树下漫步的样子，我会在他说那里有某个节日的时候，去查阅相关的资料，了解那里的风土人情，我也会在长时间收不到他信息的时候，感到一丝丝的不安，试图用这些方式来填补距离带来的空白。
儿子时不时也会给我们发一些生活照片，有校园美景，有他和朋友们的合影，有参加各种活动的瞬间，还有他拍到的极光，每一幅我都会反复的看，仿佛想从中捕捉他在远方的情感变化，然而，我不会知道藏在那些照片背后的故事。是的，这不正是一种更加深刻更加遥远的远方吗？
儿子真的长大了，他学会了自己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学会了精打细算，学会了如何与人相处、如何解决问题。这种独立让我无比欣慰，也让我心疼怜惜。我知道，远方的他一定也会经历我无法想象的困难和挑战，但他总是独自默默承受，回想起当年的自己，我不也是这样报喜不报忧地安慰着他的爷爷奶奶吗。我突然对这个初涉江湖的少年有了陌生感，他就是年轻的我吗？有一次，从新闻中看到美国的高校发生骚乱，恰巧那几天他的课题很忙，发了好几次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生怕他会受到殃及，然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么焦急地等着他的信息，那一刻，我深深地体会到了远方是多么的无奈。
是啊，所谓远方不仅仅是空间上的不及，更是心灵上的无助，你无法在他生病时给他端上一杯热水，在他遇到困难时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在他取得成绩时与他一起欢呼庆祝，原以为无所不能的你，在远方面前竟变得如此无能为力。然而，我又怎会不知道，那里有他成长的舞台，有他飞翔的天空、遨游的大海，在那里，他可以开阔眼界、打开思想、学到更多的知识；在那里，他可以结交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朋友，拓展自己的圈层和认知；在那里，他可以体验不同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丰富自己的人生阅历，那里是他追逐梦想的地方。
我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想起陪着他慢慢长大的那些往事，阳光幼儿园、人民路小学、四十六中、合肥一中......，那一个个早起的清晨、一个个挑灯的夜晚，从巢湖到滨湖，从曲师到华大，仿佛一切都还在眼前，他就已经从一个稚嫩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有担当的青年，他有自己的征程、自己的远方，我又怎么能牵绊他的翅膀呢？
突然，我又想起近在咫尺却也不能日日陪伴的两双父母和妻子，原来远方根本就不在远方，它一直都在我们的心里，它就是那份思念、那份牵挂、那份期待，它让我们懂得了珍惜、学会了放手、坚定了信任。
记不清是谁说的，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如果锁定了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就只能是背影。儿子，请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风起时，爸妈永远都是你身后的那堵墙。愿你在那片广阔的天空中自由翱翔，愿你的未来充满希望，愿快乐、平安、幸福永远陪伴在你的左右。
作者：郑业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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