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铭心的父爱
文/覃文军
那是在读大学的时候，在一次同学的生日聚会上，大伙正闹得欢，我哪壶不开提哪壶，突然从嘴巴中蹦出”父亲啊“这三个字来！
只见聚会上满面春光的主人公，脸色陡然一变，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人间悲剧，紧接着便啕啕大哭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何缘故，忙问他家里是否出了什么大事？
主人公竭力想回答众人的问题，但由于哭得呼天抢地的，几次想停下来，可怎么也停不下来。只能任由眼泪山洪爆发般倾泻而出。
难道主人公要把喜剧变成悲剧？把这次生日party变成自己学生时代的经典之作？把这次活动提升到艺术的层面？
因为，从来只有悲剧才是真正的艺术！
上一刻，主人公还是面带笑容，右手端着52度的邵阳大曲，往众人面前一敬，“感情深，一口闷”。接下来眼一闭，嘴一裂，脸一皱，只看见喉咙滚了滚，“咕噜”一声，一杯酒便已下肚。
可下一刻呢？一个身高六尺的铮铮汉子，却突然变得温柔似水起来，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哭成了一个泪人！
第二天，当主人公心情平复了之后，才把昨天因激动没有说出来的话，说了出来。
“……每年我的生日都会提前一天收到父亲的祝福，而父亲的生日我却从来没有祝福过……”
说完，这位体形上有巨大优势的男孩，又温柔了起来，泪水早打湿了双眼。
为什么主人公一听到“父亲”二字，就泪如雨下呢？这个原因我知道，因为主人公曾对我说起过关于他和他父亲之间的一个故事。有一天，刚好一个同学问到这个问题，我就和盘托出了。
原来，主人公一直亏欠自己的父亲。父爱如山，沉重到使他感到这一辈子根本无法偿还。由于愧疚太多，只要有人提起“父亲”二字，他立马就会脑补出关于父亲为他艰难奔波的场景，一种强烈的悔恨感便会油然而生，眼泪就不知不觉地冲刷了出来……
下面是主人公说给我听的那个故事，我把它用第三人称复述了出来——
考上大学那年，父亲又喜又忧。喜的是虽然儿子考上的大学不是名牌重本，但毕竟考上了自己喜欢的学校，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忧的是他爷爷刚刚大病了一场，这场大病险些让这个老人丧命。他父亲又是独子，终于耗尽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现在儿子考上了大学，自己身上却一分钱都没有。父亲借遍了所有的亲戚，结果，世态炎凉，大家看见他爷爷刚刚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吃药疗养尚需要花很多的钱；又看见家里多了一个去外地读书的，谁不知道，现在读书就是读钱！亲戚们都害怕父亲还不起债。
结果，父亲只在舅舅家借到了二千块钱，这钱还是舅舅瞒着舅妈给的。父亲这边的堂兄堂妹很多，形成一个巨大的亲戚网，但他们最终都以各种借口婉拒了。
父亲又在左邻右舍中东凑西凑，所借的并不多，最后还差一万块钱。父亲没有固定的工作，是一个靠卖苦力为主的老实农民，跟着本村的一个包工头帮人挖桩。这份工作很辛苦，常常早出晚归，而且只要一工作，基本上全身都裹满了泥巴，可以说一年四季都没穿过一件干净的衣服。
旺季还好，一到淡季，一个月里有半个月的时间无事可做，这时父亲的收入明显减少了许多。
而这几个月又恰好是淡季，父亲的工资不高，这两个月根本搞不到一万块钱，父亲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每天晚上都睡不成觉，经常失眠到天亮。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父亲只好利用空余的时间去找另外的一份工作。父亲的打算是:利用这两份工作给他凑齐还差的一万块钱的学费。
时值酷暑，父亲干完了“正业”之后，又见缝插针的去干“副业”了。在那段时间里，父亲变得又黑又瘦，站在哪里都像一根燃烧过度的木炭，但精神却一直很好。
有一次，他问父亲干的“副业”是什么工作？父亲黝黑的脸闪烁了一下，像极不情愿暴露自己的另一份工作似的。最后父亲嘿嘿一笑，说他就是帮老板看一下材料而已，工作很轻松，但有时需要把散乱的材料捡拢归类，经常晒太阳，所以这段时间身上晒黑了许多。
他又问在什么地方？父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了一个地名:王家坳。
王家坳这个地名他清楚，离家只有五六里的路程。
他相信了父亲的话，父亲怎会骗自己的儿子呢？
暑假很快过去了三分之二，他在父亲的照顾下，每天都待在家里，吹着空调，优哉游哉，仿佛身边永远都是适宜的春天。
直到有一天，他去街上办点事，途经邻村时，在一座尚未完工的高楼旁，一个人挑着一担砖背着他摇摇晃晃的一闪而过。
他当时有点懵，怎么这个人的背影这么熟悉？好像是父亲的背影！
“不可能！”他在头脑中否定了自己看到的一切。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这跟父亲说的情况相差十万八千里！父亲做工的地方和这里在地理位置上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可谓南辕北辙！所以，他判断父亲不可能在这里出现。
脑袋里虽然这么想，而且不自觉的已走远了几里路程，但接下来的一个举动，连他自己都不敢想！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回去查找一下刚才走过的那个人是谁？会不会是自己的父亲呢？带着疑问，他立马停下来，把摩托车掉了一个头，朝刚才看的那个方向驶去。
到达目的地后，他把摩托车停下来，徒步走进了那片工地，放眼望去，四周全是混乱不堪的杂物，以及几堆堆积起来的建筑材料。他搜索着刚才那个让他割舍不下的背影，可让他吃惊的是，除了三五个不认识的挑砖的人，在烈日下一步一晃的“熬油”外，并没有看见刚才那个熟悉的背影。“原来是自己搞错了”。终于，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落地了。
他庆幸父亲没有在这里做工，因为当时的气温实在太高了，他只是在这里站了一会，就感觉自己被一片耀眼的白光包围，立刻一种眩晕袭来，心中翻江倒海的难受，更何况还要挑上百把斤重的砖头，在烈日下走动呢？
他既失望又开心的走了。
可是，当他办完事骑车回来的时候，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在他的视线中颤巍巍的一闪而过。
又是他！开始怎么没看到那个人呢？他有一种预感，这个挑砖头的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就是自己的父亲！
他略一沉思，很快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一次，他没有光明正大的去找人。而是把车停好之后，蹑手蹑脚的走到一堆材料旁躲了起来，守株待兔的等那个熟悉的背影再度出现。
他看见一个满头大汗的挑砖人走过，又一个被汗水浸泡的挑砖人走过……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就在他再一次失望，准备离开时，那个熟悉的背影终于出现了。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半空，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本想大踏步向前一步，放近了看个仔细。可刚踏出右脚，那个熟悉的人影像提前得到了消息一样，立马警觉起来，一边走一边向四周张望，一副随时都会溜的模样。
当这个人走过并在他的面前形成背影时，果然，先前的预感是对的。眼前这个黑皮肤、矮个子、挑砖头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在高温肆无忌惮的打压下，父亲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裹住他又黑又瘦的身体，循环往复的砖头把父亲的背压弯成一个“Z”字形，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鸭子。这一刻，他的心好痛好痛，像有千万支箭同时射向他的心脏……
他多想走出来喊一声:父亲！你辛苦了！然而，他不能！他要把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当作一个秘密埋藏在心里，把它看作一个数目巨大的借条，用一生去偿还都嫌不够！
他知道，守住这个秘密，就是守住父亲的尊严！守住儿子对父亲一辈子的亏欠！守住一种刻骨铭心的父爱！
他确实把这个秘密一直藏在心底，对谁也没有说，直到遇见了我。
暑假很快过去了，他父亲的腰包鼓了起来，学费终于凑齐了。
我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那个问我的同学一直保持沉默，当我把这个故事讲完以后，那个问我的同学仰起的头突然放得很低，似是对故事中的父亲深鞠一躬！而昔日的主人公也不知道何时站在了我的面前，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这是他珍藏在心底的故事，他只讲给我听过，我也只讲给另外一个同学听过。但这个故事在他心中仍然如先前一样原封不动，仍然是一个秘密，所以他要一直坚守下去！
而我要把他心中的这个秘密全部公开，让更多的人知道:
父爱如山，恩情永远无法还清！
父爱无声，胜过千言万语！
父爱如海，辽远到没有边际！
父爱如星，虽远却照亮了整个夜空！
这既是一种传承，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秘密”！
覃文军，湖南洞口人，作品散见《辽河》《诗潮》《天津诗人》《中华文学》《湖南诗歌年选》等刊物。
刻骨铭心的父爱相关文章：
★ 隔屏的父爱
《刻骨铭心的父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