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微笑
也许年岁大了，天天早醒，半睡半醒之间，朦胧意识中母亲的微笑总是萦绕在脑海里。真切醒来方知母亲已经离开我们十月有余了。明天得送糍粑了。我们村子里有个习俗，头年有亲人过世，次年的十月初一得送糍粑给堂房乡亲，以表谢意。
回首母亲一生，实属坎坷狼狈。祖上不佑，子嗣不兴，母亲半岁，祖父（准确的说是外公）见背。奶奶是个坚强能干的人，带着襁褓中母亲一直未再婚。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把母亲抚养成人。母亲二十那年，父亲由湘入赘我家。也许是祖上庇佑，母亲生下我们兄弟姐妹六人，生大哥之时，坐月子没做好，落下终生残疾（风湿病）。由此“跛子”便代替了母亲的名号。
父亲算是文化人，吹拉弹唱写样样能行。也许因为这些在那个年代后来还背上了不雅的名号。受了打击的父亲似乎看破红尘，不问人间事，以酒为伴，偶尔还唱上几句。从此，生活的重担便落在了奶奶和母亲的身上。自我记事以来，“穷”字好像与我家结缘，一直友好的相处下去。往往如此，家运不济，屋漏偏逢连夜雨，养啥啥不成，种啥啥没产。平时基本上都是靠周借和赊欠过日子，家境贫寒，往往周借三五块钱都是很难的事，跑遍几乎可能能借的人，常常是无功而返，人间冷暖事只有母亲心里清楚。母亲的脸上基本上看不到笑容，经常忧郁的眼神蕴含着无奈，其中滋味怎么一个“苦”字了得！
家境窘迫，可我还是唯一一个享有读书资格的人。也许这跟我是家里最小，奶奶最宠有关。我深知家里的不易，生性虽愚钝，但我笨鸟勤飞，加之幸运遇到了好老师，后来侥幸上了师范，当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告诉母亲时，她笑了！笑得很是开心，笑中带着眼泪，这是我看到母亲露出久违的笑容……。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我结婚生子了，折腾了大半辈子了在镇上方购得两间栖身之所。当时我接母亲过来住，可是她在我家很是不自在，呆了几天就叫我送她回老家了。也许是瞎忙也许是有点懈怠，回老家的次数愈发少了，母亲为了能叫我回去，常常以身体不适，家里的灯不亮了（其实是她自己故意弄坏的）等等理由打电话过来叫我回家。城镇化的发展，哥嫂们也都离开了老家，出来带孩子读书，务工，最后老家只剩下母亲一人，一栋五行的老房子，孤独寂寞伴随着母亲的生活，这样急剧加速了母亲的老年痴呆，空巢老人从此开始了……。换思之，如果我们是大人，会把一个小孩单独放在一个偌大的房子里吗？不会的。母亲当年没有把我们任何一个孩子单独放在家里，可是我们现在却把她老人家一个人留在老房子里。记得有一次，母亲打电话过来说头疼叫我买药回去。当我买好药和菜回到家时，厨房正冒着浓烟，我知道这是母亲已开始烧起了火，准备做饭菜了，当我叫她时，她打着赤脚，眼睛被烟熏得眼泪汪汪走出来，看到我时笑得像个孩子，我说，妈，你的眼睛怎么啦，她用手一擦，变成了黑花脸，原来她烧火时手沾到了黑炭，我当时又好笑又心酸。这笑容也许就是一个空巢老人对孩子的期待，期待孩子常回家看看！
去年正月初一，儿子带着孙子回老家拜年，这时母亲已严重老年痴呆了，当看到孙子时，她笑了，总做手势叫我给她钱，我拿钱给她，她马上给孙子，连续几次叫我给，她不停的转发。也许这就是一个暮年老奶奶给重孙的一份爱吧！
去年十二月十七日，疫情放开一周左右，母亲终于还是熬不过，再过五天就是她八十六岁的生日。
呜呼！哀哀母亲，生我劬劳。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听着抖音里的歌:拉着妈妈的手就像回到了小时候……，我再也拉不到母亲的手了……！嗟乎！十月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十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笑满面，鬓如霜，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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