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睡
强子
那日周末，从花花大学城开往红红城的高速列车，疾驰驶入唯一停靠站——阳阳站。站台上,列车秩序员手拿扩音器，扯着嗓子喊：“请大家站在线外，注意安全，列车就要进站了……”。一束强光直射过来，蛇形车头缓缓靠向人群，直至停下。
站台上列队的人们早已蠢蠢欲动，纷纷左右探出头来，有点集体表演“千手观音”之味道，队尾还沉浸在表演当中，队首的人们已冲向了车门。列车员哪能下车，只有站在车厢里，微微弯下腰，伸长脖子：“大家，先下后上，先下后上啊……！”。
为能早一点上车，列车员的提示好像有些多余，人们疯狂往车厢里挤，后排见状，似乎有一种飞窗进入的冲动。列车员只有继续喊：“慢慢来，慢慢来；排队上车，排队上车；不要挤，不要挤……”。稳坐车厢的人们，一脸开心又自豪地看向窗外，顿时，一种八、九十年代坐绿皮火车情景油然而生。
人们总算挤上了车，作为最后一名，我只有直挺挺地站在梯坎上，列车员赶紧提醒：“同志，请往里边站，往里边站，车门即将关闭！”。我侧着身子好不容易才挪了挪脚，虽然进了安全门，但还是在梯坎上。人们背贴着背，肩挨着肩，有点让人呼吸急促，踹不过气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了7号车厢最前排，好在身高还够，找了一个车顶棚搁行李架边沿，将一只手固定了上去。
此时，一个中年妇女，个头不高，身体也不算太结实，从穿着打扮看，应该是一农村大姐。她右手提着两大包行李，肩上扛着一个三岁左右小男孩，左肘弯曲在胸前，死死地将小男孩两只脚靠住，使劲向我这边挤过来。同志：“请帮我把行李放上去一下好吗？”我接过行李给她搁到了货架上。这时，她把小男孩放到了第一排唯一的一个空位上，小男孩双手紧紧抓住靠背，纤细的小手上缠着医用纱布，他那没精打采的眼神，紧盯着窗外来回穿梭的列车，看得出来，心理还是很开心。
中年妇女善于言谈，她说：“我从人缝里看过来，刚好看到这里有一个空位，好不容易才挤了过来，一个人第一次带孩子进省城，趁此也让孩子体验一下坐高铁的感受，哪晓得这趟列车这么挤哟！”。旁边站着的一个阿姨接过话茬：“今天是周末，这趟是专列，中国的高速列车平时都很舒服，不挤的，这个位置空着，你就把小孩放上面吧！”
话音刚落，便从人群里探出个头来，因为人太多，目测小伙子一米八九，头是露出来了，脚却还在人群中，从上半身看，小伙子不过20出头，他用力一登，一只脚从人群中抽了出来，急切地靠近空位。“这个位置是我的”。第一遍，中年妇女好像没有听到，小伙子又对着她说：“这个位置是我的。”中年妇女立刻反应过来：“哦，不好意思，小兄弟，刚才没听到”。说话间，她迅速将小男孩抱起。
人太多，加上中年妇女个头又小，连手扶的地儿都找不到，抱着小孩摇摇晃晃。见状，一个靠在自己拉杆箱上的女学生对中年妇女说：“阿姨，您扶在我的箱子上吧！”。中年妇女虽有些不好意思，但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支撑的地儿。
好在列车不但快，的确稳，但无论多稳，扶在一个带轮的拉杆箱上，肩上还扛着一个小孩，难免也会不时左右晃动，周围站着的人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谁也没有办法，只能任其娘俩晃动。
坐位上的小伙子看得比谁都清楚，拉杆箱、妇女、妇女肩上的小孩就在他身边。
没过多久，妇女肩上的小男孩开始哭闹起来，他要看窗外飞驰的蛇形列车，母亲一直安慰，下车后就可以看了，但不奏效，小男孩仍就哭闹，他的闹吸引了车上更多人，人们全把目光聚焦到了年轻小伙身上。这时，我才无意间发现小伙双手托着下巴，双脚作支撑，在如此吵闹、人员密集的地方睡着了。
我是一个喜欢观察的人，又出于好奇心理，不自觉地把鼻子凑近高个小伙。没有酒味，脸也不红。我再低下头，仰视了一下，只见他朦胧的睡眼微微睁开了一道缝，好像在告诉我：“哥们，别管闲事！”。在不清楚底细的情况下，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再说，这是他花钱买的位置，天经地义。
坐在小伙右边座位上的大姐，40多岁，穿着讲究，打扮靓丽，却一直看着车窗外没有回过头，也许她也是来体验高铁感受的，也或许是有偏头症之类，不好评判；坐在后排的两位帅哥，一头金黄发丝，拿着手机尽情玩，全然不顾周围正在发生着什么；隔着过道的几位大爷，时不时嘀嘀咕咕，时不时探头看一下中年妇女和肩上的孩子，也许他们在考虑，人太多了，起不来，起来了也坐不回去，干脆就不起来。
列车一路狂奔，小孩一直在母亲肩上哭闹，母亲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额头上汗珠子像筛米豆般地往下掉，看得出来，她很吃力。带过小孩的人都知道，别说在如此拥挤的车厢里抱着小孩站1个小时，就在舒适安逸的环境下抱着一个三岁小孩站一小时，很多人也吃不消。
好在列车上的广播终于响起：“各位旅客，某某站就要到了，请提前拿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听到广播，中年妇女把小男孩慢慢从胸前滑下来，甩了甩两只手腕，用力扯了扯后背的衣服。兄弟：“请帮我稳一下孩子好吗？”。她随后从衣篼里掏出手机：“老公，孩子的病看得不是很理想，医生说……，只见她眼里含着泪珠和无助，我们就要到了，你到车站来接一下，车太挤，抱着小孩走，还有两大包行李，实在提不动了”。挂断电话，她继续抱起小孩，拧起行李，向人群中缓缓走去。
看着中年妇女和肩上孩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望着那密密麻麻奔涌向前的人头，不由想起了一米八高个小伙，可目光所及，早也不见了踪影。
顿时，心中五味杂陈、思绪万千。
一路走，一路想，人是闭着眼睛睡觉可怕呢？还是睁着眼睛睡觉更可怕！思来想去，心生结论，无论是睁眼睡觉还是闭眼睡觉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都在装睡。
王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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