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母亲

文/ 尹瑞飞 时间: 优美散文

  母亲的母亲

  作者/尹瑞飞

  姥姥是甘肃张掖人,在她八岁的时候,因为贫穷,被她的亲生父母卖了。几经辗转最后被巴里坤一户郭姓人家买了,是从骆驼客手里买回来的,做童养媳,那一年她九岁。

  姥姥是小脚,小时候的我,总感觉姥姥走路在晃,往前走一步再往后退一步,可姥姥总说她走的很稳,不妨碍做事。也是,不然她怎么能死里逃生呢?姥姥不清楚她的出生日期。

  姥姥一辈子很要强,也遭了很多罪,记得我小时候总爱问姥姥的脚咋长那样,像个粽子,姥姥就说,“娃,旧社会的人坏的很,她们不让女娃娃的脚长大,就想办法把他们的脚裹起来不让长,把自家的门槛底下掏两个洞,专门给女娃娃缠脚用,不掏洞娃娃们会乱踢乱动,有了洞把娃娃的两只脚塞进去,再压上东西,想动都动不了!他们把没用的衣服或者布撕成一寸宽的条状用水沾湿,再把脚趾头按到脚心里,把湿布紧紧的缠在脚上,疼得人撕心裂肺。”姥姥说,“没人管你的死活,地都被我用手挖了个坑,能挺住的才能活下来。为了给女娃娃裹脚,不知道死了多少娃娃,还都重男轻女,真正的都不是人,我喊破天都没有人救我,家家户户都那样,惨叫声此起彼伏。”我似懂非懂,但泪水不知为何盈满了我的眼眶。看着慈祥的姥姥,她白白净净的脸庞如佛祖般美丽。就这样,太姥爷还嫌弃姥姥是甘肃人,总欺负她,让她干很多的活,还不让她上桌吃饭。

  那个年代是乱世,姥爷十几岁的时候被抓去当了壮丁,一走就是几年,杳无音信,就在太姥爷他们失望时,姥爷跟着一队骆驼客跑回来了,姥姥也有了希望,太姥爷给姥爷压完惊,过了一阵子,便让姥爷姥姥圆房了。

  太姥爷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治家有方,家底挺殷实,那个年代都是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姥爷他们那一代,好像是哥仨和四个姑姥姥,后来被送走了俩。姥爷老大,有个二爷爷过继给另外一个太爷爷做儿子去了,跟前还有个三姥爷,三姥爷老实本份,也是最小的,没听说遭过罪,三姥姥是本地人家的,门当户对,太姥爷就喜欢他们一家子,不喜欢姥姥,处处挑姥姥的理。可怜姥姥举目无亲,姥爷从来不敢替姥姥发声,没有靠山没有底气,只能默默的承受着,稍有不慎太姥爷还动手打她呢!我想不明白,那个年代的人连自己的媳妇都保护不了。

  姥姥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姥姥凭着她的三寸金莲伺候着一家十几口人吃喝拉撒。直到大舅上完学参加了工作,太姥爷才不敢再找茬了,算得上是母凭子贵了,姥姥也终于扬眉吐气了。渐渐的舅舅们都长大了,太姥爷也因衰老去世了,姥姥姥爷和三姥爷他们也分家各过各的日子了,姥爷虽然老实但是更能吃苦,姥姥也很能干,把日子过得好好的。舅舅们都娶了媳妇,母亲和小姨也有了各自的家庭。

  大舅是个领导,思路开阔,就一直劝姥姥回甘肃张掖看看,还有没有娘家人了。政策也好了,条件也允许了,姥姥始终不想去,因为她恨她的父母,从小就没有顾惜过她的生命。而今,全国解放了,新中国都成立了这么些年,他们都没有来新疆找找她,看看她是否还活着,姥姥有太多的恨。姥姥不认识字,但是她得体大方,善良,两只大大的眼睛始终藏着惊恐和不安。最终还是被几个舅舅说通了,为了不让姥姥在以后留遗憾,大舅带着姥姥去了甘肃张掖,寻根问祖去了。那是姥姥人生中第一出门,并且是趟远门,正如儿时的姥姥被卖的时候,也是一趟远门。

  姥姥几乎不提往事,那是她的伤疤。我小时候话多,在我的记忆里姥姥一直是一身黑色衣裤,就是民国时期的旁边开门的,带盘扣的那种,一头白发永远整齐的盘在脑后,那气质也是杠杠滴。

  没几天,大舅便带着姥姥回来了,交通方便了,地域根本就不是问题。姥姥来时是坐的骆驼,现在回去是坐的火车,今非昔比啊!我那个时候小,不知道跟姥姥深聊的,只听母亲说,还巧了,姥姥她们到了张掖,一打听,很快便找到了姥姥的娘家,家里好像没有什么人了,兄弟姐妹们都不在了,只有一个侄儿和媳妇一家子,生活也很清苦。姥姥也不习惯那里的一切,她不想再看到那个有她恶梦的地方,不想再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更不想再看到她冷血的父母。她原本都忘记了,但她的大脑在她家的旧址上,开始复活了,往事一幕幕重新浮现在脑海,她看到了自己哭喊着被人拖上骆驼的那一刻,她怨恨的看着风中面无表情的父母,不挣扎了,也不哭了,小小的她好像突然懂了什么。

  姥姥在她侄子的带领下去祭奠了她的父母,她跪了,也哭了,她并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不在的,不想知道他们的一切,她跪下算是感谢他们给了她生命,她哭了,是恨他们让她受尽了人间苦难。如果不是新中国成立,如果不是她的孩子们长大,她真的不敢想象……我想,在那个吃人的旧社会,她的父母卖了她,也许对她是好事,至少姥姥的后半生是幸福的,但在姥姥的心里会是怎么想,我不得而知,往后姥姥再也没有提过甘肃张掖的事。

  再到后来,我也长大了,远嫁了,偶尔回娘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姥姥。跟小时候一样,一去先给姥姥洗洗刷刷,姥姥很爱干净的,然后吃顿姥姥亲手做的饭,姥姥还是踮着小脚,一步前一步后的,动作更缓慢了,那个时候姥姥都快九十岁了。姥姥做饭很香,这个可能得感谢太姥爷了。

  巴里坤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牛羊肥美,民风淳朴,除了太姥爷是姥姥的噩梦外,其它都好。姥姥的晚年很是幸福,儿孙满堂,每逢佳节门庭若市,吃饭都得好几桌。姥姥真的很干净,身上没有一点点的老人味,母亲离的近,我们都成家了以后,洗洗涮涮的事就由母亲和父亲来做了。可能是生活已经让姥姥吃尽了苦头,所以姥姥的身体很好,没有经受过病痛的折磨,她归位的时候,也是所有器官自然衰竭的。记得母亲说,姥姥走的时候心里清楚,那个月总是睡觉,睡不醒的那种,舅舅们也觉得情况不好,都轮班值守。姥姥已经不太能说话了,那天母亲在姥姥家,和舅舅们聊着天,突然姥姥伸手拽母亲的衣服,然后吃力的指指自己的头和衣服,母亲瞬间明白姥姥让她给自己换衣服呢。母亲和舅舅们,把早就准备好的寿衣,顺顺利利的给姥姥换好,洗漱妥当,姥姥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她要安安静静的走。就这样姥姥走完了她传奇而又坎坷的一生。

  2024.2.2原创首发

  作者简介:尹瑞飞,蒙古族。一个想把灵魂归一的女人。

  哈密市作协会员,伊州区文联理事,第十三师作协会员,有诗歌收录《中国诗歌》《广东文学》《丰天》《文学家》《古魏文学》及部分网络,头条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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