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红枣水
杨春涛
新年钟声又一次敲开了漫天礼花的绽放,春晚也在欢快的歌舞中又一次唱起了难忘今宵。我拿出腊月里囤的大红枣,准备开启传承多年的守岁模式。陶醉于电视节目的孩子竟关了电视,说要和我一起煮红枣。她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红枣,头也不抬、话也不说地用牙签小心翼翼地在红枣上穿眼。看着她那认真劲,我似乎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小时候,我们的家是一个老式的四合院。除夕夜,奶奶、父母、叔婶、弟弟妹妹十几口人齐聚在堂屋中,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虽然没有电视机,没有春晚,没有手机,但老人有老人的喜悦,大人有大人的欢畅,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快乐。临近午夜,精心准备的年夜饭也接近了尾声,酒也喝的尽兴了,奶奶从炕上的箱子里摸索出一袋红枣。要煮红枣水守岁了!大家围在了炕头边的火炉旁,将一颗颗红枣穿眼后放进锅里。这是老家庭传承了很多年的守岁仪式,简朴而又庄重。煮红枣是悠闲的、欢快的过程,一点儿也不着急。奶奶一边穿红枣一边讲着曾经的故事,父亲们一边穿着红枣一边还不时再小酌两杯,而我们是耐不住久坐的,定要抽空跑出去几次,在院子里放上几颗零散的小鞭炮,然后再来穿枣。就这样,红枣们裹着一阵阵笑声跑进了水里。干红枣本是静静地浮在水面,在锅底迅速升起的水泡冲击下开始互相挤动起来,一个个向锅的边缘拥挤着,蠕动着。原本干瘦的身体渐渐变得饱满起来,与沸腾的水泡激烈碰撞嬉戏,似乎也在欢庆新年佳节。父亲用勺子将白色的浮沫一点点撇出,随即添入几块煤球盖住上窜的火苗,再往锅里加了点井水。锅里的水安静许多,红枣也变得安静许多,肥突突的身体沉到了锅底。父亲说好枣水的第一诀窍是穿枣,第二个诀窍是不时加凉水,这样煮的枣水才会更甜更香。故事在继续着,笑话在继续着,酒杯仍在继续着……不一会儿,不甘寂寞的红枣又快速从锅底飘浮上来,好像也要凑守岁的热闹。此时的红枣已是愈加饱满,深红的枣皮似乎已难以包紧这份饱满,快要撑开一样。枣的红也变的更加浓烈,更加明亮了,浸红了锅里的水,映红了周边一张张脸。
一碗好的枣水是需要用温暖和时光守候出来的。经过两三个小时,凌晨三点多,红枣水终于煮好了,整个堂屋已装不下浓浓的枣香味,飘到了被春联和灯笼映红的院子里。但馋归馋,红枣水可不是现喝的,而是要暂放到阴凉的地方。大年初一,终于等来了喝枣水的时刻。母亲将红枣和枣水均匀的分舀在一个个小碗中,嘻嘻,奶奶和父亲们总是会多出一两个枣,而那一两个枣最终又跑进了我们的碗里。喝枣水是有讲究的,一定要先喝水后吃枣,其中自有奥妙在。枣水是晶莹的深红,冰凉的甘甜,一口下去,一夜守岁的困顿荡然无存,瞬间浑身轻松,神清气爽,父亲说昨晚喝的酒也全都给解了。虽然还是枣子甜,但我们几个孩子却更爱喝冰冰的红枣水,总觉得没喝够,总要把碗高高扬起,让最后一滴枣水滴进口里,我猜可能枣水里熬进去的不仅仅是糖。
我不明白为啥要通宵守岁,父亲笑着说守的是你的健康成长,守的是你的学习进步。于是,我就憨憨地坚持和大人们一起守岁,但终究还是熬不过耷拉的眼皮。关于煮红枣水,父亲说他小时候也是如此,至于为啥,让我自己去思考。父亲离我们而去后的每个除夕,母亲依旧坚持着红枣水的传承,和我们一起围在炉旁煮着红枣,我对红枣水的理解也只是上升到解乏解困解酒的层面。“爸爸,红枣该下锅了!”我忽的从长长的思绪中回到了眼前孩子处理好的一盘红枣前。烧水,煮枣,大火烧开,小火慢煮,一气呵成。电磁炉前,虽然没有红红的炉火,没有围坐一圈的人们,没有那一勺甘冽的井水,但我和孩子依旧围在锅前,被红枣映照的脸颊依旧是那样的红,水里的红枣依旧是那样沉浮着,碰撞着,嬉戏着,继而变得饱满起来,仿佛时光暂停在小时候的那个除夕夜。
一碗红枣水,饱含着一段幸福美好的回忆,饱含着奶奶、父母亲对我们的无比关爱。现在我懂得了几代人煮红枣水守岁的含义,红枣寓意红红火火,枣水寓意甜甜蜜蜜。大年初一,新年第一天,给来的客人们捧上一碗红枣水,给家人们端上一碗红枣水,那是满满的祝福,满满的期盼,满满的幸福,满满的快乐。我想,一个习俗承载着一个家庭的传承,许多个家庭的习俗共同承载着一个区域和一个民族的传承,而众多地域和民族的这种承载汇聚起来,就是对中华民族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永续传承。我不知道孩子以后会不会将除夕夜的红枣水传承下去,但我希望未来的日子里孩子能永远记住那碗除夕夜红红的、甜甜的红枣水。
——龙年正月记于城际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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