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锅
烧锅
汗青
忘记了什么时候会烧锅的。大概是十一二岁的时候,也许还要早些。那时收麦,收秋,家里忙,母亲便让我在家里烧水。
虽然不记得多大会烧水的,但那时烧水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烧水最难的就是引火,向锅底下塞满了柴,滑擦了一盒子的火柴,急了一脸的汗,摸了一脸的灰,熏的两眼泪,可还是没有把火升起来。气急败坏地扔掉烧火棍,在院子里坐了半天,想到父母从地里回来后说落自己,又心不甘情不愿地钻进了厨屋。
锅底下的火好不容易起来了,烧了半天,才想起来锅里没有加水。掀开锅盖,热气哈的手生疼,里面还是母亲刷锅后添的水。又着急忙慌地提着水桶去井里压水。等到家里人回来,看到我的窘态,都开心地笑了起来。我也笑了,不知道是怎么心情的笑,好像有几暖壶的开水,是让我开心的,但更多的是看到家人的笑。
后来,姐姐告诉我,锅底下的柴不能塞的太满,没有空隙,风过不来,就不容易起火。还有要找点引火草,火起来了再慢慢加柴。我终于知道了烧锅也有那么多的讲究了。
以后吃饭的时候,我没有再说过这不好吃那不好吃,因为大多时候都是母亲一边烧锅一边做饭,还要炒菜。我连个锅都烧不好,实在没有勇气说什么挑剔的话。
慢慢大了,一有空就去烧锅,尤其冬天的时候。引起了火,慢慢加柴就可以了。又暖和,又可以看书,母亲也高兴,至少不再吃闲饭了吧。
按这边的习俗,春节家家都要上供,需要炸一些面食,也要红烧成方块的肉,这时候母亲就喊我烧锅,说我烧的火能拿到火候。记忆里,姐姐和母亲是最忙的,父亲经常出去都是一整天,哥哥也去找他的伙伴们了。我烧着火,看到忙碌的姐姐和母亲,心里有一种踏实。
刚出锅的面食很酥,很焦,我总爱伸手拿一个吃。母亲总生气地说:“还没给神吃呢,你可不能吃。咱一家的平安还需要他们老人家保佑呢。”我不敢顶嘴,但母亲一离开,我还是偷偷地拿一块填在嘴里。
母亲口中的“神”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但是一些习俗,一些信仰,或者说是一种心理上的慰籍,总是不易改变的。几千来的传统,祖祖辈辈都这样,我不能那样。
婚后,父母亲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十来年,只要我在家,还是喜欢坐在厨房里,去做烧火的事。
父亲脾气不好,又喜欢吃辣吃咸。每每父亲唠叨的时候,母亲也劝父亲,我也对妻子说:“咱爹脾气不好,你别跟他一样。要是你俩吵嘴,我夹在中间多难。”妻子爱我,为了我她也有些委屈。这些事,我心里都明镜似的。一个家庭的和睦和幸福,总要有人去维持。
妻子不是个美丽的人,但却是个贤惠的人。她时常顾及我的感受,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我的大爷大娘〈菏泽这边方言,岳父母的称呼〉在世的时候,去走亲戚,我也经常去厨屋烧锅。因为孩子的大姨夫和孩子的二姨夫都是半拉厨师,而我啥也不会,只能烧锅凑个热闹吧。很多时候,大娘也不让我烧锅,在那里我体会了什么是“疼女爱婿”这个词语的。“峰的,你去堂屋和你大爷说说话吧”,虽然我答应着,有时还舍不得走,看到两个哥哥在忙,我也想给他们说说话。亲戚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才有味。
没有了大爷大娘后,去的次数少了。春节的时候,我每次去的都比较晚。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一进曾经的那个大爷大娘住过的院子,我能感到熟悉的气息。虽然房子已翻新,虽然孩子的舅舅对我也很好,可是我意识中总像听到一个声音“峰的来了”。他熟悉的笑,慈祥的面容,总在我面前浮现。有时候一个人走到院落外,常常泪水滑落。
大爷在的时候,我不怎么喝酒,但还是倒一点陪着他。现在也能喝一杯了,人却已经不在。
看到亲戚的欢声笑语,我只能也是笑着。我现在已推掉不少酒局,我不愿意呆着脸,看人家的笑,也不愿人家呆着脸,看我的笑。我想要的是彼此间会心的自然的笑,而不是不自然地彼此迎合着的笑。
假如,大爷大娘还在,我想我到六十岁也愿意去他们的家烧锅,大娘说:“峰的,不用你烧锅,你去堂屋和你大爷说话去吧。”而大爷亲切地让我坐下,亲和地说:“峰的,咱爷俩最能说一块。来,倒上,咱爷俩喝点。”可这一切都成了沉痛的回忆。
现在,休息回家还是烧锅。我烧着火,看着妻子,她一边忙碌一边对我开心地笑。锅下的火正旺,火红的颜色,是最暖心的。
汗青,原名李存安,山东省鄄城县什集镇祝楼行政村花园村。爱好文学,喜欢写作。
《烧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