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
流云
时近清明，连日春雨不绝，阴沉的天空，潮湿的天气，惹得人的心也似发了霉。
闲坐家中，不经意间抬头，才发现挂在墙上的父亲照片上不知几时粘上蜘蛛网了。
找来软布，轻轻擦拭着照片上父亲的脸，看着他永恒的笑，嘴角不由得往上扬，“这爱笑的老头子啊！”可是，笑着笑着，眼泪终究忍不住掉了下来。
仿佛就是昨天，父亲端坐在老房子前的靠椅上，专注的目光地望着我们回家的路。
可如今呢？空荡荡的屋前，竹椅仍在亲人却失，唯有沿着辚辚青瓦不断流下的雨滴成注。
突然有种强烈的愿望，想要清理父亲留下的物品，至少能从那些物件里寻找到他的过往，回忆起他坎坷不平人生中某个场景，于是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
最想找到的是一个红色封面的日记本，很多年前不经意地瞄过几眼，清楚地记得，日记里记载了我的出生日期：“1973年10月21日8点05分，第二个丫头出生。
”可家里翻遍了都找不着，问母亲也说不清楚，心情特别沮丧。
幸好，母亲还保存了一些其他物件，让我还能隐约寻到父亲生命的踪迹。
“生性耿直诚可钦，历尽坎坷心亦纯。
受诬遭陷屈堪叹，去掉公职气忍吞……”这几句诗，是父亲一生的写照。
父亲1945年出生在新邵县小南乡磨石村，家中共有五兄妹，他是老小。
1949年，在小南乡开“应人需杂货店”的爷爷赚了一点钱后，在球溪正街建了房，一家人搬到球溪居住。
大伯父、二伯父求学、从军后，父亲也在新化上梅中学读高中。
当时两地尚未通车，每周他靠两条腿走路回家。
周六下午5点左右从学校走，要到第二天凌晨1点左右才能到家。
在家睡几个小时，吃了早饭又趁着天蒙蒙亮，背上一个星期的粮食往学校赶。
正在长身体的父亲常吃不饱，时不时和同学相约去附近农田里挖别人不要的白菜根，用搪瓷杯煮着吃。
尽管生活艰苦，但至少有学可上，父亲也乐此不疲。
然而命运多舛，上高二时父亲突发疾病，被诊断为“脊椎病变”，在广州军区医院经过几个月的治疗，父亲回到了老家，未能继续求学。
1967年父亲开始在球溪小学任教，1969年调禾青中学担任全校的英语教师。
后来又陆续被调往黄场、杨坪、黄泥、里福等村级学校担任校长。
1983年，因禾青中学扩建，父亲又调回中学任教。
任教期间，父亲是全乡的文艺积极分子，吹拉弹唱样样在行，包括写剧本、做编导都是信手拈来。
如果人生一路平坦，有着近20年教龄的父亲转为公办教师是顺理成章的事，可1985年发生的转折，又让父亲经历了另一种失去的痛苦。
当时刚成立的球溪办事处因急需管理人员，办事处的书记找到学区领导，点名借调父亲去办事处抓乡镇企业工作。
在办事处工作近2年，因工作繁杂，父亲劳累过度，身患双肾结石、高血压等疾病，只好回家休养。
1987年办事处撤销，这个书记调走，父亲去找禾青的乡政府领导，被答复“找学区”，而学区新领导又回复“找乡政府”。
父亲的问题就这样被踢来踢去，多次申诉无果，被迫离开工作了近20年的教育岗位。
更令人雪上加霜的是，父亲在担任球溪办事处大理石厂总经理时，借款和别人合伙做猪肉生意，其中有无良合伙人使用了欺诈手段，导致生意失败，亏损几千元无力偿还，当事人被告上法庭，父亲受到牵连。
很长一段时间，到我家要债的人络绎不绝，我们三姊妹经常被吓得躲在一旁或不敢回家。
从事近20年的教育岗位阴差阳错丢失了，平白无故又遭人诬陷、被人欺诈、负债一身，特别是他满怀期望的儿子－－我的弟弟，年少不懂事也惹来麻烦，这一连串的多重打击，彻底摧垮了父亲的意志。
一个曾经豪情万丈，一个曾经才华横溢，一个曾经正直善良，一个曾经睦邻恤贫的教师，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语、神情呆滞的小老头。
90年代，父亲开始赋闲在家，做点家务打点小麻将，再也不见他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再也不见他打着拍子哼着小调，再也不见他向我们展示从广州带回的时新产品，再也不见他在别人面前骄傲地夸耀自己的孩子……
直至2002年，父亲参与了颜氏族谱修订，他似乎慢慢恢复了元气。
他身上的热情被激发了出来，全身心投入到族谱修订的琐碎事务当中，还特意赶赴怀化参加了颜氏宗亲联谊会。
在酷暑中东奔西跑，在寒风中走门串户，漫长的修纂过程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当族谱修订完毕，我们替父亲松了一口气，可他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
2006年，父亲患上了老年痴呆症，病情逐步恶化，期间住院2次，未见效果。
慢慢地，父亲走路不再是走，而是一步一步地挪，父亲说话不再是说，而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慢慢地，他似乎不认识人了，跟人说话他只会用空洞的眼神表示回应，让我忍不住地悲伤；再慢慢地，他想挪都挪不动了，上个厕所都费劲；他不会吃饭了，每次吃饭都要人喂……
2011年1月25日，饱受病痛折磨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一垄黄土掩盖了他的笑语，一座青山吞噬了他的音容。
父亲的一生，没有浓墨重彩，没有称颂赞歌。
天空未留痕迹，然鸟儿已飞过。
感谢父亲给予了我生命，感谢父亲给予了我朴实善良、正直坚强的品质，感谢父亲给予了我们一个清贫却和睦的家，感谢父亲在我成长的道路上一直陪伴我，用浓浓的父爱温暖着我，在我人生的低谷时，包容我鼓励我。
可以前的我不懂得珍惜、不懂得感恩、不懂得回报，等到真正明白“孝顺”的含义时，亲已不待！
亲爱的父亲，您疼爱的孩子、牵挂的孩子已经长大！愿您在天堂安好！ 怀念我的父亲｜流云
【来源：江水冷】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向原创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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