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兵时,从老乡哪讨来一个弹药箱,充做了书柜。它外表墨绿,内瓤免漆,盖子上还装饰两个锁扣。每次开合时都能闻到一股淡雅的松香味,我平时把散买的各类书籍,齐整地码放进去,觉得装进去的不再是书,而一个个精彩纷呈的世界。觉得它高级而享受。
一呼隆就到了伤离的退伍季。那几天,连里反复强调,绝不让一件军用物品流出军营。同时连里还要按条列进行检验。我觉得这个与真弹密切接触过的箱子,肯定属军用物品,所以,我的心就既烦躁又不甘地狂跳起来,经过一夜的艰难决择,我最终还是无奈地把它转送给尚在服役的,也喜欢此物的战友,让它继续呆在军营里效力。
随后我们这些摘掉领章帽徽的兵们,被一辆敞蓬的解放车,拉到了附近的火车站。我们坐在站台外的一片空地上,最后一次静侯上车指令的发布。这时,指导员坐一辆吉普,急匆匆从营区方向奔来,他好像发现了漏网之鱼似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一幅三年来难得一见的肃穆。他要对我们再次例行检验。虽然我己将弹药箱忍痛割去,但内心里却依旧忐忑。他在人群里绷着脸转悠,走到我跟前时,却糜然一笑,奇怪的是这笑璇即又被他悉数收回。他如此的收放,再次让我的心跳加速。我忘记过去了多长时间,也不记得是怎样登车,踏上的返乡之旅,但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心情,是那样的烦乱与不安。那是一种酸楚里附着了烦恼,忧郁里掺拌着惊喜的杂陈。这种罕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进了九千繁华的北京城中转时,也不曾舒缓。
我大概在铁轨上又咣当了多半天,于傍晚时分,终于到达离家还有二十余里的家乡小站。来接我的人是父亲。他赶着一辆崭新的马车,我惊讶地问:这是谁家的马车?父亲斩钉截铁地说了“咱家的”仨字。后来父亲好像还自言自语地补述:过去地主老财、生产队才有的大物件,嘿,现在咱也有了,你说好不好!那年村里刚施行土地承包,父亲全身被一层激越的东西浸润着。他坐在车辕上,边走边说:回来好好干,用不了多长时间,咱家也能成为万元户。当他的目光挪到我那只,被书们撑得俞爆俞裂的麻袋上时,脸上的喜悦讯即降了温:你就喜欢弄这些虚头巴脑的物件,咱庄稼人靠得可是实砍硬砸啊!因刚见面,我不想与父亲争辩,也不愿把父亲炽热的期望浇灭,只好缄言,暗自地盘算着就连自己也觉迷茫,但却不是父亲设计的那条路的走法。其后的日子里,我表面上顺应、接受父亲的一元化管理,暗地里却在鼓捣着自己的事。一年后,我通过当老师的姨姨引荐,到一所学校代课,次年秋天,我莫名其炒地考上了一所初级师范。父亲不惊、不喜、不嗔、不恼,而是疑惑地说,这回咱家连你这条半劳力也摸不着了。去吧,去吧,反正我也只望不上你;反正你干活也不沾弦。我无法改变父亲,父亲也无法改变我,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我上学前,父亲却雇了木匠,专门为我打造了一只真正的书柜。后我几易其所,这书柜,始终不离不弃地伴我左右。
作者简介:祁新辉,网名憩园,石家庄赵州人。读写伴行四十余年。虽无大作傍身,但屡有小文见报。行将天命之年,方觉浅薄,慌以《故园》为巢,拟给周边十里的人声物语涂字抹词。孰料,此讯被我飘零在外的篇目得悉,都踊跃作倦鸟投归状。遂忝成不印有版、无页有码的陋书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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