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心
与母亲过完春节分别后,大半年未曾再见面,她一直盼着我国庆假期回老家看她,因担心疫情被困不能按时返回工作岗位,我考虑再三终究没有回去。大姐说,妈妈太想你了,每天念叨,明天岩儿返兰时妈妈决定也来,她一定要来看你。
母亲年老又晕车,为了忍受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她特地让大姐买了晕车药吃上。我在小区大门口接到她时,她一边趔趄着下车,一边从后座上拽着一个背包示意我取下来,包里装着她带给我的礼物:自己做的月饼、几只老家院子里种的茄子和青椒。我搀拥着她进了家门,她含着笑仔细端详着我说:“哎呀,我的娃,刚才在车里看你迎面跑过来,你怎么那么好看。”啊!母亲这颗爱我的心啊,我不禁紧紧拥抱住她。
母亲的心是柔软的。清晨我要上班,她也早早起床,问我早餐吃什么,要目送我出门,我连说不用,让她好好休息。晚上下班回来我们一起吃晚饭,她坐在餐桌对面慈爱地看着我说:“我就喜欢吃这没油少盐的白菜面片,委屈我的娃了。”我认真地对她说:“这饭真好吃,妈妈,我喜欢吃得清淡。”母亲满意地笑了,但还是坚持劝我吃一块手抓羊肉才行。我有时在母亲面前感叹自己中年迟钝了,她就立刻反驳:“你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娃娃芽芽,正是最好的时候呢。”我笑了,撒着娇把母亲推到镜子前,比比我们长得像不像,她说:“你看,你多小,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你这么长的头发。”可不是嘛,在母亲心里,我就是她的影子,永远是她最小的女儿啊。
母亲的心是脆弱的。我因下班路上耽误超出预定回家时间,一进门,见母亲正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她欣喜地说:“你可回来了,我担心得不得了,一直在等你,想你没什么事吧。”我说:“妈妈,我好着呢,放心吧,上下班能有什么事。”母亲叹了一口气:“唉,我的娃,你不知道,人越老,心越小。”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自从三姐去年因病离世,母亲的心就越来越窄狭,平时若一次电话打不通都要担心我的安全,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怎么这么爱你们啊!
母亲的心是坚强的。五年前,父亲去世了,亲友都安慰母亲别太难过,母亲说她明白道理,谁还不经历这个过程呢,不是他先走就是我先走。在父亲的后事中,她有时还协助我们姐妹一些琐事,可是办完后事,家中寂静,她常常怔怔地望着窗外,这是她和父亲一起看春花春柳萌发的地方。去年春天,三姐也走了,当大家都劝她要保重身体时,她说:“我恨不得替换了我的孩子去,我现在要这身体还有啥用啊,可是我还得为了我其余几个孩子活着啊,我得争气,不让成为孩子们的负担。”
母亲的心是痛苦的。三姐入殓前,大家都想着要隐瞒母亲,可是母亲执意要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她被人拥簇着搀扶进灵堂,我们小心翼翼地告诉她千万不能哭,但大家仍生怕她情绪失控。母亲身体软弱无力几乎不能迈步,她颤巍巍地强忍着不出声,但眼泪一直无声地下落,她用无限悲哀无限留恋无限绝望无限慈爱的眼神看着瘦弱苍白的三姐静静躺在那里,只一会就被强行带出灵堂,她尽力回头还想再看一眼,终于用穿透一切的苍凉声音悲怆地哭喊道:“三格,你回来,你起来跟我走,我的儿啊......”在兰州的这些天,晚上母亲看电视时,我陪在身边,或躺或偎,甚至把头枕到母亲腿上,把脚搭在母亲胳膊上,母亲就一直抚摸着我,给我揉肩,给我按脚。她默默抚爱着我,我默默感受着母爱,有时看她眼中含泪,我也装作没看到不去打扰,我知道,她是又想起给病中的三姐按摩的往事了。电视在大声播放,年老的母亲,在默默思念女儿,她心中的痛苦,是多么深切,又是多么隐忍。
母亲的心是孤独的。她十八岁嫁给父亲,五十几年的同甘共苦,支持陪伴,忽然间只剩下自己,她太孤单了。尽管我们也尽力关心照顾,可是无法时刻陪伴在侧,白天黑夜,大量的时间只能由她一个人度过。母亲重复看曾经和父亲一起看过的电视剧,说这一集你爸给我讲过是怎样怎样......识字不多的母亲戴上老花镜,逐字逐句地读父亲的书,不认识的字就问我,说你爸写得真好啊。我煮了红茶和母亲喝,母亲说,你爸煮茶时我们总是把红枣烤焦了放进去......我要下楼取快递,母亲说,天太黑了,我给你做伴去,免得你一个人害怕。我知道,母亲是太需要人陪着了,她和我下楼走在一起就觉得特别幸福。
母亲的心是善良的。记得小时候家里种了土豆,母亲挑了一背斗又大又好的让我送去给村里的一位老人,我问这么好的为什么不留着自家吃,母亲说:“你记着,送别人东西就要送最好的,给人家不好的算什么。”平时家里的纸箱啊饮料瓶啊,她收拾整齐后下楼特地找到小区里捡废品的老人送过去。在村子里,母亲的好人缘是出了名的,她把姐姐们买给她的牛奶西瓜送给邻居,邻居就把自家的蔬菜油饼送过来。人情往来间充满了人世的美好和温暖。
母亲的心是博大的。每天的《新闻联播》是母亲必看的节目,关注新闻时事是她和父亲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二十大召开期间,母亲每天收看电视,她说只希望国家有好的政策,越来越富,越来越好。我故意逗她,你一个老太太关心国家大事干什么?她严肃地说,国家的事也是我们的事,国家好我们才好,社会好生活才能好。
母亲原打算在我家只住一周,可是疫情一起就是月余,母亲每天着急,盼望着小区解封。她说她在哪都没法住得长久,心急得不得了,在我这帮不上什么忙,她又想回乡下的小院住几日去。我就想方设法给她找点事做以排遣无聊,给她说我的衣服需要缝扣子、裤子太长了要修改。于是母亲来坐在我的身边,我随意翻着书,母亲认真做着针线活,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这时候,空气是温馨的,母亲的心,是愉悦的。
作者简介:李霜莉,女,居甘肃兰州,医务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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