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去了外婆家往自家村庄走时,母亲常说,回鱼眼村去。为什么叫鱼眼村,是村庄的另一个名字吗?后来知道不是的,母亲是说它小又偏远。
自小便长在这小小的鱼眼村,并没觉出它的小和远,反而爱的很。
村南有弯弯曲曲的小河,春日的河里有蝌蚪,小鱼,青蛙,螃蟹,贝壳,自然也是有水蛇的。常听大人说,见蛇不能打,更不能跑,不然会被追,想想那是何等可怖的场景,我因着怕水蛇,也不敢去掏泥水洞里的螃蟹,哥哥弟弟奋力去掏洞时,我是那个提桶收集的,抑或翻翻近水的石头,遇到“大祸临头”四下横蹿的蟹,便抓了来,向他们炫耀一番———自己也是出了力的。这些螃蟹,小鱼儿常常不过夜便被母亲炸做餐盘的美味,作为孩子们“辛苦”的嘉奖。
同样美味的还有夏日的蝉,暴雨过后的“龙个蚤”(据说是龙身上被暴雨冲刷入了凡界的跳蚤),常在大雨过后出现在草丛里,现在雨后再没见过,仿佛童年是一场梦,那虫子也是梦里才有的小生物了。
入了村口有几间公家的房子,曾做过学校,停尸间(横死人的),教堂,往北走上三百米,有一汪坡池,母亲养过鸭子,这里是它们梳洗,嬉戏的乐园,偶尔会有同村人拿了鸭蛋给母亲:“鸭子又在麦秸垛里生蛋了!”母亲便笑着说:“你拿回去吃吧!”这汪坡池到了隆冬季节又有一点妙用,只有孩子们知道,趁大人不注意时候全都无师自通学会了溜冰,记忆里一个兴奋又秘密的傍晚,曾被父亲呵斥上岸来,便是因为带着弟弟去池面溜冰了。现在想来着实危险,冰面能有多厚呢,如果裂开岂不要命?但幼年的冰面却未发生一宗落水案,那时的冬天似乎雪成年积着,房檐上的腊八条成年挂着,进了屋子总能闻到一股酸臭味,那是炉子边孩子们踏雪归来湿透的棉鞋散发出来的,小脚丫冻的通红,却鲜有感冒的。
池岸边不远有一间小庙,也曾做过学堂,正经的用途是送子娘娘庙,大抵是老辈人祈盼人丁兴旺的寄托吧。
离了娘娘庙斜对面是一口带铁架的古井,周围有参天的大树,树下的大磨盘曾是村人干完农活,歇息谈天的场所,属于一村的信息汇集地,常见端着饭碗的,搓着麻绳纳鞋底的,织着毛线的乡亲在这里边做活边说话儿。
古井对面是个两道门的小院落,写着“合作社”三个字,那是幼年心中的天堂,如若家中需要买蜡烛、火柴,孩子们总是抢着去,进了这两道门的小院落,不免肃然起敬,跨过高高的门桥儿,里面摆满了日用百货,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是村里唯一能买到盐的地方,当然也是唯一能买到糖和学习用品的地方。
再往北有几间更古老的公家房子,做过学堂用,只是房子老了也像人老了,难免经不起风雨,下大雨时房顶便有雨水如注顺着瓦顶的漏洞泻进教室,拿盆接了依旧上课,房梁里有白日睡觉未抓稳的蝙蝠落在讲桌上,放它出去依旧上课,冬日里取暖的煤火是家长轮流排班从自家炉膛里夹来的,现在想来是一种推心置腹的温暖啊,我在这古老的公房里学会了用木棒数数,学会了拼音声调。
公房再往北便是后地(成片的耕地),活着的人们在这里精耕细作,土里刨食,逝去的人们在这里长眠,也许化作神明和星星守护着自己的子子孙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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