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和李家峁子的荞麦
我70年出生在陕北的黄土高原,黄土高原上的村子名字大都带有峁子,峁子是一种地貌,外形像馒头,峁顶面积不大,呈明显的隆起,周围有斜坡,坡地变化多样。老家李家峁子地处陕蒙交界的丘陵地带,土塬连绵、沟壑万千。现在这里开发能源,原来却是一片贫瘠的土地,清朝有个叫王沛棻的官员写过一首《七笔勾》描写此处是“山禿穷而陡,水恶虎狼吼”,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靠天吃饭,种植一些土豆、荞麦、谷子等耐旱作物,山顶光秃秃的,只有到了秋天,山坡上才开满了荞麦花。
荞麦是一种草本植物,高30—90厘米,顶部分枝,红秆绿叶,秋季结籽,籽为三棱状,约5毫米长。荞麦生长期短,气候适宜、土质疏松便可生长,花开的时候,绿绿的叶、粉白粉白的花是李家峁子最美的季节。
每年6月底开始种荞麦,每到播种季,母亲就用一根绳子将我钉在地头,爸爸在县城工作,哥哥姐姐上学去了,我两岁,只能拴在地头。
7月份开始锄荞麦,社员们在地头如雁阵摆开,锄地由领头带队,领头不仅锄地要快,且不能误伤麦苗,常常由队长或劳动模范担任,荞麦一年要锄3-4遍,留苗、保苗,花朵收拢后荞麦就可以自行生长了。
9月中旬荞麦籽由红变黑,到了收获的季节。社员们挥舞着镰刀收割荞麦,捆成垛拉到麦场晾干。
荞麦晾几天就该打场了,社员围成一个圆圈甩起手中的梿枷,随着号子声一起一落,丰收的喜悦和劳动的激情在麦场任意挥发,用不了多久,荞麦就分了到每家每户。
最好的记忆是吃荞麦。荞麦性凉微甜,新磨的荞面是李家峁子的美食,庄户人家招待客人都是一碗荞面。
荞面有多种吃法,最常见的有两种:一种是荞面饸饹,用榆木做一个架子,中间有漏斗,架在锅上,利用杠杆将荞面压成长长的细条,在锅里煮熟捞出,加上事先做好的羊肉臊子是乡村红白喜事必备的第一餐;另一种就是剁荞面,面和好后用剁刀来剁,家常吃剁荞面很方便。
剁荞面是讲技术的,大妈是我们村里公认的剁面第一刀,大妈是陕北对婶婶的叫法,每当村里招待上头领导,或谁家来了重要客人都会请大妈前去剁荞面。大妈和面利索,软硬适中,剁出的面粗细均匀,弹性十足,随着一阵“腾腾”的刀响,面条应声入锅,在沸水里煮两冒,一筷子捞出,加两勺汤刚好一碗,面香汤郁,吃上几碗直呼过瘾,往往是吃饱吃不够。
大妈剁荞面双臂有力,手腕灵活,下面时机把握的准,水沸起时剁面,水花下落时面下锅,水不会溅出。捞面要顺势,筷子赶着面条出锅,面条完整,入碗好看。
那时,荞面不值钱,过年拿到粮站三袋荞面换一袋白面,包饺子、烙月饼,家常吃就是荞面,有钱人家吃,穷人家也吃,吃饭时间路过哪一家主人都会喊:“在我家吃一碗荞面再走吧!”
但大妈做的荞面不一样,大妈能把荞面做出肉的味道。从磨面开始,她就亲自操作,用毛驴拉着石磨把精选好的荞麦慢慢磨细,这样没经过高温的面才有韧性。大妈的剁刀那是宝贝,每次剁完荞面,她都会认真检查,擦干净包好搁在架子上。如果有哪个孩子敢动剁刀,大妈就会立刻呼喊做打人装吓唬,大妈嗓门清脆,但没人害怕,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
每次回老家,大妈招待我们都是一碗剁荞面,我们在路上就开始念叨大妈的这一碗剁荞面。
大妈拉扯五个孩子长大,并且都供出当了干部,李家峁子的荞麦功不可没。大妈一生勤劳,忙完自己家里的活还帮弟兄姊妹,那年,她带了两个干馍去给瘫痪在床的妹妹打理家务,忙到傍晚,匆匆往回赶,过公路时遇到侧面一辆失控的大卡车,来不及躲闪,吃了一半的干馍滚落在了马路的另一边……
荞麦花开最美是初秋,一眼望去,绿油油的田野粉嘟嘟的荞麦花美得像一幅油画,走近可以看到迎风起舞的蝴蝶和穿梭在花蕊之间的蜜蜂,香是随着花浪的起伏沁入心脾的。
油气田开发改变了家乡的经济面貌,荞麦花也吸引来了许多摄影爱好者。
前几天,一位摄影师拍了家乡的荞麦花海在媒体播放,照片很漂亮,只是我觉得那花海里应该有个背影,一个佝偻着腰在花海里辛勤劳作的背影。
作者:陈国华,西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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