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文/周佐璞
雪夜，尤是这乡野的雪夜，总是有那么独样的寂寞。可是，在这个初晴还寒之际，一个人拥在泛黄的灯光里，安静中游戈着浅浅的优伤，更让我饱尝到冬的味道，一种久违的野性十足的味道。
都市的四乡，当然也是冬天，但是雪并没有乡野的雪那么幸运，无论是公园里的曲桥，市区间的马路，还是小区中的一隅草地，均没有乡野山陂这类的单纯清净，更别提雪欲诉述的情绪，总被汽车的毂轮、行人的碎步搅得纷纷绕绕、零零落落，就连最起码的清浅，亦难以为之。因此，都市雪的颜色、心情和姿态，不宜使人唤出沉醉的忧郁。
至于雪夜，都市里的雪就更难与乡野的雪为比。街道两壁的华灯，高楼壁面的霓虹灯，硬给落雪强加几分矫揉造做。但在乡野，境况则大为不同，高高的青天，繁星点点；茫茫的旷原，起伏跌宕。再添上二两声弦月微光连缀的夜莺的唳声，怎能让人禁住超凡脱俗的空灵？
倘若一个人寻着阡陌的轨迹，向雪夜的深邃处寻进，你脚下踩出雪滋滋的呻吟，鼻息感触到一丝丝枯草的柔音，山影掠过处，雪地上泛出明暗交叠的褶痕，你的怎能不生出一些心底细腻的轻松以及潜意里的厚重的苍凉？
若再前进，便是秋蝉禁声的矮树丛和几截短墙残垣。倏然袭来的一阵寒风，惊起一串串眨着萤光的雪珠，渐次逐向黑魆魆暗影，噬咬着吱吱的惊恐，慢条斯理的阻滞你的脚步，凝固住你喉管里咕咕作响的惊诧。你惟有盲目相视，无言以对。
“真冷——”（这是唯一逃离的好借口）
不是吗？一个寒夜，一地白雪，一个人独行，还有什么理由让自己深陷其中？
就算这雪夜是是岁首显的奇观，也是要在夕晖下挂着几颗干枣的大树下，在槎槎丫丫树干的音符里，不管声调的突兀平缓、宽广狭窄，还是韵角对否，将身体曳斜于一把摇椅，徐徐地慢慢地去认读这支乐章，这大抵才是嗅品初雪味道的正选。
可是，中国的文人历经千百年来已深染上了一种痞气——颓废，所以要将一种现象摹得最逼真，总免不了要故意造做些低迴转宛的呻吟，捏造一幅旷寥、严峻、凄凉的画卷。于是，囿于景中的人难为诗人，注定沦为景的囚犯。而在这孤独的雪夜，我已料到自己无法自拔的沉重之感。毕竟，自己确亦在乡野，旷阔之中很难不有曲高和寡之嫌。
雪夜，这乡野的雪夜，如果真予我以充裕的孤寂，我一生追随的孤寂，若能长挽其臂，我甘愿缩减自己生命的十分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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