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掷
曾在书上读到过一个故事。
开学的时候,老师要他们把自己形容一下,想知道他们多一点。大一的孩子倒是很合作,挨个挨个把自己尽其所能地叙述了一番,等他们说完了,老师忽然觉得惊讶不可置信,他们分成两类:有一类说:“我从前爱玩,不太用功,从现在起,我想要好好读书”,另一类说:“我从前就只知道读书,从现在起我要好好参加一些社团。”
奇怪的是,两者都有轻微的追悔和遗憾。
青春和生命一样都是一桩太好的东西,好到无论你选择什么方式度过,都像是一种浪费。
而我们不知道——或者执意不知道,我们想要的是另一次“可能”凡是不读书的人都算浪掷青春的话,读书的人岂不也是吗?读书的名义虽好听,但令人眼目为之昏沉,脊骨为之佝偻,一场刻骨的爱情就不算烟云过眼吗?一番功名利禄就不算滚滚尘埃吗?难道这些都还不算是青春的虚掷吗?青春,太好,好到你无论怎么过都觉浪掷,回头看,都要生悔。
在树下看花开花谢的我们终于低眉而笑,以近乎撒赖的口气说:“在你想尽办法以为可以看到更多东西的时候,生命总还留下一段奥秘,是你想不通猜不透的”。转眼,我看到云,云又岂是永恒的?此云曾是彼水,彼水曾是泉曾是溪,曾是花上晓露眼中横波,曾是禾田间的汗水。然而我竟以为云只是云,竟以为今日之云同于昨日之云,于是我劝自己好好看一朵云,那其间自有千古因缘。花会说:“看啊,校园里每一年都有全新的新鲜的面孔,我们花却一年老似一年了。”太阳也会说:“我今天早晨升起来的时候,已经比昨天疲软苍老了,奇怪,人却一代又一代永远有新的面孔。”生命和青春都美得具有侵略性,使我不得不提防起来,大概在强说愁的年龄,我们把每一段遗憾说得一字字铮然有声,如铁石相击,并且火花四射。
在一个接一个的冬夜里我惋叹跌足,并且生自己的气,气自己被渴望折磨,生命是一场受过巫法的大诅咒,注定腐朽,注定死亡——然而我们活了下来,活得像只井底之蛙,受制于窄窄的空间,受制于匆匆一夏的时间,如果生命是祸殃,又有什么可悸可怖?欲,是一种不安,一种需索,是不知所从出的缠绵,是快乐时的凄凉,时完美之际的缺憾,是自己也不明白的惴惴,是大彻大悟与大栈恋之间的摆荡。以此肉身,以此肉眼来面对它,这种不公平的对决总让我心情大乱,悲喜无常,请原谅我的急躁。
无论我们怎样殷切地选择,在焦黄破碎的扉页里,总会低首去辨认故事里焦黄破碎的往事。这就是生命和青春的美,美得那样无情,那样冷艳白绝,在同样的景片上硬生生地安排下另一种格调。所以,回头看时,终有悔,总想要另一种“可能”。
对于我而言,回顾走过的路,如果有什么可以感谢上苍的,恐怕是在于某些祈祷始终不蒙成全。寻它千百度思它千百度,原来它就盛在仅是一瞬柔和的眼神里。我赤手空拳地来到这世界,如果不窃据些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怎能活得下去?又怎能不算浪掷有且仅有的生命?所以,容我是偷闻花香的现行犯,容我是偷听鸟语的惯窃,且容我是偷偷披着阳光金斗篷的一名风华正老去的少年犯。眼下时节,只想让每一时每一刻的自己莹彩暖暖,如这冬日清晨的半窗阳光。
如果我不曾谢恩,此刻,为犹明的双眸,为能见到的以及未能见到的,为已度的以及未度的生命,我,正式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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