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棍

文/ 简沉 时间: 美文欣赏

  孤棍

  三爷不管走在哪里都要拄着一根棍子,听他说,这根棍子陪他走了一辈子的路。

  三爷不是本地人,家里长辈说,他是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随着难民迁徙在此处,这根棍子也在他的身上。后来他遇到了三奶奶,之后又生了个儿子,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这个村子。

  他手里有一根棍子,棍子很长,立起来刚好在他肩膀处,棍子顶部又系着一根绳子,别人都说那是放羊用的鞭子,但是又那么的长。为了寻找原因,村里的人总是上门问羊,久而久之,村里人知道了他的底细,他在荒年之前给别人放羊,后来羊被人偷走了,他也被赶出了,唯独剩下了这根棍子。他来我们村里之后,不放羊,只种地。

  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好拄着棍子在水塘边洗脚。他将裤腿卷在小腿处,腿上布满了疤痕。他倚着那根棍子,把一只脚放在水塘里搅拌,脚上的泥土随着涟漪散开,破碎的指甲嵌在肉里,脚上的血管凸起,在太阳下显得格外明显。如此反复之后,穿上那双布鞋,蹲在墙边,从烟袋里抖出仅剩的一点烟草,小心地放在烟杆中,抽着。

  “三爷好”。这是父亲在门口让我叫的。

  “唉!已经长那么大了,真俊!”老人瘦黄的脸上强挤出微笑,但双手却反复揉搓着泛黄的马甲,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自然。和父亲谈罢,自己拄着棍儿,一瘸一拐地走进上房。不一会,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袋月饼,骄傲的说:“这是我儿子上次从县城里带给我的,你拿去吃吧!”我连忙收下,放在了自己的口袋中。回到家,母亲让我把土豆削了,说晚上把三爷叫到家里吃饭。等到吃晚饭的时候,父亲让我去找三爷。

  三爷家住在村里最北边,离我家不远。诺大的四合院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三奶奶已经去世,儿子在县城里住着,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来一次,也仅仅待几天就又离开。村里人问他儿子是干什么的时候,老人脸上总是布满骄傲的笑容,不厌其烦的给其他人夸耀自己的儿子。等我到三爷家里,三爷呆呆的坐在墙角,甚至没有发现我的到来。

  “三爷!”

  “啊,是你,怎么了?”

  “我妈叫你过去吃饭!”

  “哦哦哦,我收拾一下就来。”

  “我们两个一起过去吧,我有点不认路。”

  在这时我才看清三爷的脸,他黑黄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额头上也出现了黑斑,空洞的眼睛尚存一点活力,手上裂开好几条皱纹。出门的时候也不忘带他的棍子。跟着三爷的步伐,我才知道原来有一条近道。

  三爷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那碗面,砸吧砸吧嘴后靠在墙上,指了指那根棍子,示意让我摸一下。我诧异的看了看父亲,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那根棍子凉凉的,已经留下了掌印,棍子已经没有多余的枝节,光溜溜的。那根线早已发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我实在难以理解,这根棍子是怎么保存这么好。我当时也不会想到,这根棍子是怎么支撑起三爷的身躯。

  最后一次看到三爷,是我离开村子去上学的日子,那时他穿着马甲,神采奕奕地站在村口。

  毕业的时候,我又回了一次老家,听村里人说,三爷已经去世了。

  父亲带着我走在山路上,指着前面的山丘说:“看到了吗,三爷就埋到那里了,和三奶奶一起。”

  “他是怎么死的?”

  “就去年,我也是从村里人口里听说的。前几年有企业来建厂子,看中了三爷的地,乡里人不懂行情,贱卖给了企业。”

  “他怎么卖地?是他们强迫的吗?”

  “不是,是你三爷自愿的,听说他拿到了钱很高兴,赶忙去镇上买了几件新衣服,村里人以为他活明白了,过了几天才知道,他是要去县城找自己的儿子。”

  “后来呢?他儿子没留他住在县城里吗?”

  “那不可能,你三爷没过几天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说是住不惯城里,饭也吃不好,睡床也难受,城里面什么都做不了,出个门还得要通行证,还是村里好啊,多自由。过了几个月,不知怎么,就过去了。

  处理后事的时候三爷的儿子也回来了,听村里人说,他很孝顺且能干,在村里摆了几桌,将三爷的留下的钱全部捐给寺庙里。

  等我到了三爷的墓前,什么的装饰都没有,就是一个小土堆。但是那根棍子,孤零零地立在土堆上,仿佛望着远方。

  真实姓名:宋海怡

  笔名: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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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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