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为难

　　《左右为难》

　　在河北一个普通的小村落，村公路边上，两间破屋跟俩喝醉酒的老汉似的，摇摇晃晃歪在那儿。墙皮跟蜕下的蛇皮一样，一片片耷拉着，露出里头坑坑洼洼、七扭八歪的砖石，活脱脱是岁月啃噬后的残垣断壁。屋顶那烟囱，冒着几缕孤烟，寒风吹过，破棉门帘“呼啦呼啦”地号叫，像是在哭诉着往昔的凄惶。屋里住着耿大爷老两口。耿大爷八十好几的人了，脸皱皱巴巴，像那老榆树皮，一道道褶子里头，满满当当都是岁月积攒下的苦水。背驼得像个倒扣的锅，走路时脚在地上蹭着，一步三晃悠，身边的老伴儿病病殃殃，眼神里没了光亮，尽是疲惫和无助。

　　耿大爷家那三个娃，在大城市里那可是混得有模有样，住着高楼大厦。可这老两口却窝在故乡这两间破破烂烂的房子里。是娃们没了良心，还是背后有啥难言之隐？这事儿啊，谁也探不清个究竟。

　　冬日的风，那可真是一群恶狠狠的野狼，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给囫囵吞进冰窟窿里。耿大爷家那扇破门，在风里“哐哐当当”地摇晃，就像个风箱似的，感觉下一秒就得散架。屋里头，耿大爷和老伴儿像两只受了惊的老鹌鹑，蜷缩在墙角旮旯里，守着那土得掉渣的炉灶。柴禾在炉灶里噼里啪啦地烧着，黑烟滚滚，熏得人眼睛生疼，眼泪止不住地流，满屋子都是一股子刺鼻的味道。耿大爷往炉灶里添柴，那咳嗽声就跟打雷似的，惊天动地，瘦弱的身子在咳嗽的劲儿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这几年，政府下了大决心搞环保，一门心思要让头顶上那片天干净清爽些，村里也就跟着大力推广环保取暖。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欢欢喜喜地换上了电暖器或者天然气，屋子里暖烘烘的，跟春天似的。可耿大爷偏不，就像头犟驴，死死认准了柴禾取暖。

　　村主任刘主任，那可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实人，心里头就想着给村里办点好事儿。那天，风跟刀片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刘主任缩着脖子，像个受惊的乌龟，一步一步挪到耿大爷家。敲敲门，就听见耿大爷在屋里骂骂咧咧：“谁啊？大冷天的来触我霉头！”刘主任推开门，脸上堆着笑，讨好地说：“耿大爷，是我，小刘啊。您瞧瞧这柴禾取暖，又危险又邋遢，村里都换上新玩意儿了，又干净又暖和。”耿大爷眼睛一瞪，扯着嗓子就喊：“小刘啊，你可别在我这儿瞎咧咧！我就用柴禾，电啊气啊，那不得把我兜里的钱都掏空咯，我可没那个闲钱！谁要是敢拆我这烟囱，我就吊死在他家门口！我倒要看看谁敢动！”刘主任急得直跺脚，忙不迭地解释：“耿大爷，政府有补贴呢，花不了几个子儿，您这身子骨又不好，柴禾取暖可伤身子啊。”耿大爷压根儿就不听，顺手操起身边的棍子就挥舞起来：“走走走，别在我这儿讨人嫌！”刘主任没了辙，耷拉着脑袋，叹着气从屋里出来，站在风里，像个没了魂儿的木偶。

　　镇干部王干事，那是个有胆有魄的主儿。听说了耿大爷这档子事儿，决定来瞧个究竟。带着些生活用品，走进耿大爷家，进门就咧着嘴笑着问：“耿大爷，您老这身子还硬朗吧？”耿大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就那样，你来凑啥热闹？”王干事挨着耿大爷坐下，耐着性子劝道：“耿大爷，您这辈子不容易啊，村里搞这环保取暖，那是为了大家伙好。这是大势所趋，您老就配合配合呗。”耿大爷“呸”了一口，不屑地说：“啥大势所趋，我一个糟老头子听不懂！我在这屋里住了一辈子，就用柴禾，谁也别想在我这儿指手画脚！你们要是敢收我的柴，我就跑到北京天安门去磕头喊冤，我看你们谁能担得起这责任！”王干事皱着眉头，继续苦口婆心地说：“耿大爷，您别气坏了身子，这新东西不难用，我们手把手教您，一学就会。”耿大爷把脑袋一扭，就当没听见。王干事无奈，只好起身，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县驻村干部牛立杰，年轻气盛，浑身是劲儿。他一心想着让耿大爷明白这政策的好处。自个儿掏钱买了电暖气和电饭炉，兴冲冲地来到耿大爷家。进门就满脸堆笑地说：“耿大爷，这是单位给您老买的，这电暖气可神奇了，一开开关就热乎起来，电饭炉做饭也方便得很。村里还会给您把电线都弄好，政府还有补贴呢。”耿大爷瞅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撇撇嘴，骂骂咧咧道：“你这毛头小子，净弄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来。我要这干啥？柴禾才是实实在在的，我用了一辈子，改不了，也不想改！”牛立杰急得脸通红，说道：“耿大爷，这可不是您一个人的事儿，是为了咱整个村子着想啊，您别这么倔。”耿大爷一听，火“噌”地一下就冒起来了：“我倔？这是我自己的家，我想咋整就咋整！你们都给我滚远点！”牛立杰又气又委屈，脸涨得像个熟透的番茄，可又拿耿大爷没办法。

　　眼瞅着上级环保取暖检查的日子就像那催命的符咒一样，一天天逼近。刘主任、王干事和牛立杰三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他们凑在一起开了好几回会，商量着各种办法。有人提议让耿大爷住养老院，可老两口死活不同意，说是怕乡亲们在背后戳脊梁骨，骂儿孙不孝。他们想了一套又一套的方案，可一碰到耿大爷那比石头还硬的脾气，就都像泡沫似的，破灭得无影无踪。镇里的执法队也只能干瞪眼，毕竟耿大爷年纪大了，身体又有病，谁也不敢轻易去招惹。这三人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面临着上头的追责，望着耿大爷的那两间破屋，心里头满是无奈和迷茫。这小村的环保取暖之路，就被耿大爷这块又臭又硬的大石头，堵得严严实实，以后到底该咋走，就像那团迷雾，谁也看不清方向，摸不着头脑。他们在这两难的境地里徘徊，一边是政策的压力，一边是老人的执拗。夹在中间的他们，内心的纠结和痛苦就像那无尽的黑夜，看不到一丝曙光。

　　作者宋增强河北省石家庄市高邑县西南岩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