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尽头

文/ 徐浩宇 时间:

  当夕阳西沉,喧嚣隐去,时间便会抹去我指尖仅存的温热,我试着抬高双臂,捧着最后一缕即将入眠的霞光,再依依不舍地轻抚窗棱上向西褪去的清冷光点,它不肯为我停留,如此怅然,直至半条臂膀陷入沉寂的黑夜,我方才惊恐地将手臂从如墨夜色中抽离出来。

  “该让屋子亮堂亮堂了。”我转过头,望向床头停摆多日的钟表说道。

  我打开灯光,同往常一样保持着分毫不差的节奏,习惯总能精准地将我牢牢锁定在自我制定的规则的框架当中,日复一日,它已然比我更了解自己,有时忘记修理晃动的桌椅,亦或是忘记喂食楼下的野猫,习惯的锁链总会操纵我日渐僵化的四肢,协助我完成诸如此类偶尔忘却的琐事,就这样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开展每日充实自我的任务,我不确定这样能够情趣化我千篇一律的生活,刻入骨髓的习惯早已无法令我投入更多兴趣去思考生活的质量。

  “这光太暗了,太暗了。”我坐在床头无可奈何地抱怨,泛黄的灯光均匀地洒满了狭小的房间,唯独没有投射在我心房,仿佛是永远无法抵达的彼岸。我有些焦躁,漫无目的地翻动着桌面凌乱的书本,试图从中挑选出一章能让我重归平和的文字,当我瞥见窗外的归巢倦鸟掠过树梢,我便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走向窗边,望向倦鸟消失的尽头,想尽力看清它沾染泥泞的羽翼,如此景象已重现千百遍,我本应习以为常,每每却仍是佯装望见新事物一般表现得喜上眉梢,以此装点生活暗淡的底色,然而环顾四周,我只能看清四四方方的十平米屋舍,偌大的窗外只余下零星的灯火。

  伴我无数日夜的老友,我为它取名“乐乐”,我曾试着将它摊成一幅画,每当落笔,却始终勾勒不出它的轮廓,任我如何回忆都无济于事。

  这不免有些遗憾。

  我踱步回到床边,打开电视,当蓝屏画面出现,将又是一个相同的夜晚。

  “喂,您好,请问您是?”

  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飘荡在周遭寒冷的空气之中,除去父母,我似乎没有接到过其他彼此相识的人来电,因此我自然而然地认为对方是某家公司的推销员,或是一时拨错号码的素不相识之人,但出于礼貌与习惯,我一如既往地说出了这句只字未改的开场白。

  “你好,请问是徐同学吗?我是楼下新来的租户,叫赵之若,同时也是大一学生。”

  对方的回复令我有些局促,我脑海中闪过的说辞仅有诸如“您的产品很出色,不过我暂时不需要”和“没关系,您核对后再试试”之类的针对性应付话语,除此之外,充斥于脑中的只有高度匮乏的话术——“请问有什么需要”、“和您通话很愉快”…在此之前,单凭这些一成不变的模板,应对我空洞的生活圈已是绰绰有余。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我短暂思索了几秒,姑且将大脑词库中所能用上的词句删减后火速打乱重组。

  “房东将你号码告诉我了,方便我上来和你聊聊吗?认识一下,以后就是朋友了。”

  “抱歉…”我本能地想回绝,这源于我对两人及以上的活动并没有与生俱来的兴趣,也不具备相视而言时还能谈笑风生的天赋,但如此浇灭人家的热情又于心不忍,我一时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对策,便又改了口,答应了下来,“可以的,不过需要等一会儿。”

  我简单拾掇了一下房间,用掸子拂去家电上的灰尘,再从衣柜中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套上,权当最高规格的迎接礼仪。

  不久,我听见了令我陷入恍惚的门铃,这种不真切的感受萦绕心头,但很快我便将思绪拉回现实,开门迎接这位楼下的新客。

  “你好,徐同学,很高兴见到你,这是我刚刚做的点心,来尝尝。”

  我接过他端来的一盘热气腾腾的点心,暗自沉沦于着被人重视的喜悦当中,这种喜悦是我不曾有的,此前我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受到他人的重视,故而没有做过任何相关的彩排,在经历受宠若惊的一刹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我无法等价回馈时的尴尬。

  “你看我什么也没准备…”

  “这没什么,你能抽空见我,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他看上去很高兴,我扫视一周,发现只有茶水能够充当合格的招待品。

  “我想我们是同一个专业。”

  我将茶水递给他的同时,他也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他右手食指上的一抹灰尘想必正是刚刚按过积灰的门铃的缘故。

  “不错,”我感到疑惑与好奇,“像我们这种专业的学生,有什么统一的特征吗?”

  他笑着放下茶杯,缓缓走向我一旁,从怀中抽出一张纸巾,弯下腰,为我拭去胸前尘封的奖章,“它一定是你的荣耀,瞧它灰头土脸的样子,想来你经常佩着它。”

  我比他更迟发现它,我低下头,一时有些错愕,随后抬起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它,而后又迅速挪开,它是我大一参加专业国赛时获得的奖章,我曾将它佩于胸前最显眼的位置,后来,它渐渐成为衣橱中的常客,我的生活似乎不再需要它,当它退出我的生活,我也渐渐将它从我的记忆碎片中剔除。

  “是的,你观察的倒是仔细,”我微笑着,尽可能避免让他发觉我与它的形同陌路。

  “这两年不见你在赛场活跃,我看到名单上只有区区两位学长还在第一线。”

  “国奖拿过一次就够了。”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他回到沙发上,端起茶杯抿了抿后说道,“我如果是你,应该也会这样,我不是对奖章异常执着的人,我追求的是对过程的享受。”

  “过去和将来都不重要,现在即是最宝贵的。”

  “对,我也从不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比赛过程如让我感到不适我就及时止损。”

  “这么说来,你也有过参赛的经历。”

  “是的,我发现我们想法的重合度很高,我认为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除了小我两届,在对待比赛这件事情上确实看不出我们之间明显存在的差异。”

  “还真是。”

  “奖章证明过去的我确实具备某种值得自己暂时引以为傲的能力,但若将现在的我同过去的我调换,我想不明真相的观众定会以为这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都说人是会进步的,我感觉到的只有力不从心和与日俱减。”

  “完全赞同。”

  “如果回到比赛前夕的某个时间点,你最想和过去的自己说些什么?”

  “别把名次太当回事,正如你所言,享受过程。”

  “你学的很快嘛。”

  “哈哈。”

  我内心感到一阵畅通。

  “这么看来,我越发觉得你很优秀。”

  “优秀的人太多,倒显得自己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意味着你的肩上将不得不扛起更多的人。”

  “你不需要扛起任何人,”他站起身,“蜜饯固然美味,当蚁群朝着暗藏在某处的蜜饯进发时,它们往往会忽视沿途的碎肉,这时你的机会便来了,”他顿了顿,“更何况,你并非平平无奇。”

  他指了指我胸前的奖章,“多少同学想拥有它,当然,这也包括我在内。”

  “你难道没有吗?”

  我内心早已默认面前这位充满魄力与希望的青年在专业领域强于我。

  “这枚奖章只有前三甲才有资格拥有,我榜上无名,自然配不得它。”

  “这枚胸章可以给你留作纪念。”

  我正欲取下赠予他,但被他摆手制止。

  “不不,它在你胸前是熠熠生辉的荣耀,在我手中只是一枚随时会生锈的铁片。”

  “如果它能让我屋子更亮堂些,就是石块我也乐意戴着。”我望着天花板的灯光打趣道。

  “哈哈,石块可不行”,说着他便走向灯泡底下,并朝上指了指,“你瞧,多亮堂。”

  我好奇地走向他,确实亮堂了不少。

  “这光太亮了,太亮了,”我眯着眼向上看去,随后把头撇向窗外,街道的灯火已渐渐连成一片,将屋檐高悬的冰凌化成一串水帘。

  “看上去可以和日光平分秋色了,”我兴奋地说道。

  “太阳正在你胸前挂着呢。”

  他的出现让我这间不大的屋子增添了丝难得的人气,如果他是一幅画作,我又该怎样点缀他的底色。

  “你打算在这里待到毕业吗?”

  “目前看来是有这样的打算,你呢?”

  “我毕业后就不住这了,”但很快我便意识到这不是我想表达的意思,我看向他,不动声色地补充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目前的打算,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你内心真正的意愿会指导你做正确的事情的。”

  我怔了怔,发觉他说的是多么正确,然而习惯似乎洞悉到我试图冲破枷锁的举措,开始想方设法地拉扯着我往回走,我无言抵抗着这种足以撕裂我灵魂的拉扯,为自己再三破例。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请你吃顿饭。”

  “当然可以,就定在本周日,怎么样?”

  “行的,祝你好运。”

  “好运!”

  天色渐晚,送别他后,我来到窗边无目的地远眺,惊喜地发现乐乐正在不远处小贩摊位上的灯烛边舔舐自己的羽毛,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我视野中傲立,烛光下,还有一只从未见过的鸟,它们有着相同的羽翼,相似的个头,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随后它们结伴朝着灯火辉煌的街巷渐渐远去。

  字数:2826字(不包含标题与标点)

  真实姓名:徐浩宇

《冬天的尽头》

  当夕阳西沉,喧嚣隐去,时间便会抹去我指尖仅存的温热,我试着抬高双臂,捧着最后一缕即将入眠的霞光,再依依不舍地轻抚窗棱上向西褪去的清冷光点,它不肯为我停留,如此怅然,直至半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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