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在半山听风雨

　　且在半山听风雨

　　惊鸿小舟2025年6月9日夜于六库

　　惊鸿从晨光中醒来，匆忙揉揉了惺松的双眼，便开始了

　　一天陀螺式的劳作时光。人生如梦，岁月如梭，转眼已快到知天命的年龄。生命之舟已划至江中飘泊不定之际，已到了“前不着村，后不巴店”之境。面对纷繁的生活、日复一日的工作，惊鸿更像是坐上了一列永不停息的列车，驶在了一望无垠的原野上。

　　猛回首，惊鸿已然在这座高山上架线劳作了一个多月了。工程即将接近尾声，催促完工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忽然，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云绕雨起，淅淅沥沥，暴雨瞬间将惊鸿淋了个“落汤鸡”。他急匆匆停下手中的活儿，躲入一小亭中暂避风雨。此刻，惊鸿才觉得精疲力竭了，他己在野外山林劳作度过了二十几个年头了。他想放下一切，亦或在这半山腰上，择一隅石阶坐下。或倚一株老树，闲看暴风雨起，静听松涛阵阵，感受起“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闲情来。

　　在曾经的生命历程中，不知足是基调，知不足是颜色，不停息是主旋律。生活的压力让惊鸿退无可退，只想奋力前行。他最喜欢周星驰电影的“努力，奋斗”的呐喊，喜欢“我是一砣屎”的自嘲，更喜欢“你是最棒的”的豪情。一路行来，他像那个逐月的嫦娥、射日的后羿、坚定移山的愚公，不知疲倦地努力，快马加鞭地狂奔。若不是这一场雨偶得闲暇，惊鸿还不知疲倦地耕耘，还在永不止步地进行“马拉松”。望着雨落倾斜而下的场景，惊鸿猛然发现，自己其实就是那只被拴在生活磨盘上不知疲倦的小毛驴，欲罢不能，欲哭无泪，欲逃无力。

　　曾经，惊鸿的理想世界是七彩斑斓的。他在奋斗路上挥汗如雨，眼中满是理想的灯塔和灵魂深处的圣地“芝华塔内欧”。前行的路上惊鸿似乎听到了成功后的掌声，感受到了塔尖上的明珠，也似乎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但是，现实中的一切远非自己想像的那样。理想是饱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一起劳作的同行们早已转行了，自己还在露宿原野铺桥架线，仍是一个在一线务实劳作的小小工人。数十年来，风里来雨里去，惊鸿的架线技术每日俱增，娴熟自然，但仍然是一个无任何品级的工程师。但是，几十年了仍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繁杂的架线生活。此时，远处传来一声钟响后，雨中的群山层峦叠嶂，一片苍翠葱笼，一弯彩虹高悬空中，好一幅人间奇美的画卷。他不禁想起了苏轼描写雨中西湖的诗句：“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此刻，惊鸿倒放松了下来，完全被雨中美景所吸引。崎岖难行的山路，充满荆棘的树林，看得生厌的山峦，此刻竟然显露出不一样的魅力来。远处是云雾缭绕、山势陡峻的峰顶，被灰蒙蒙的雨幕裹着，只剩下一片混沌的轮廓，恍如仙境，又似天地未开的苍茫。眼前隐约可见的村落田畴，此刻也湮没在烟雨迷蒙里，人声车马俱已消隐，只留下几点昏黄的灯火，如同沉入水底的星子，渺远而温暖。唯有这半山，既脱了尘世的喧嚣，又不至坠入那高寒孤绝的穹顶。它是悬于喧嚣与寂灭之间的一叶扁舟，是天地间一个恰到好处的驿站。

　　惊鸿站在雨景中，觉得自己成了一只放飞了的风筝，自由自在，遨翔天宇。起初，惊鸿觉得自己是《为了一句话》中的杨百顺。杨百顺勤奋好学，一心上进为理想而奋斗。他为生计奔波，先后从事过杀猪、挑水、传教、种菜等工作，然而，命运多舛，一生坎坷，饱满的理想却输给了骨感的现实，“百顺”变成了“百不顺”。一生好讲道理的他却被韩县长狠狠上了一堂人生课。韩县长说的那句话“讲不讲道理重点不在理上，而在讲上”如天空的一声惊雷，直接捶醒了那个迷路的前行者。

　　后来，惊鸿也觉得自己是《平凡的世界》王满银。被村民称为祖传“二流子”“逛鬼”的王满银厌恶农活，游手好闲，却是那个时代最有梦想的有志青年，擅长经商，贩卖老鼠药、假烟等。怀揣着梦想来到大上海闯荡做小生意，终于还是被现实粉碎了梦想。因生不逢时，在那个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时代，这个时代的弄潮儿终究败给了残酷的现实。若是在如今这个时代，王满银绝对最倩的仔，最强的直播带货人。所幸，王满银有一个一直深爱和包容自己的好老婆，还有一个完满的家，也算是对这个充满梦想的闯荡者最大的慰藉。

　　再后来，惊鸿觉得自己成了电视剧《福贵》中那个悲催之极的福贵。福贵出生于富裕的地主家庭，却在丰足的生活环境中成了纨绔子弟。因为赌博输光了家产，经历了战争、土地改革等诸多变故。期间，儿子有庆、女儿凤霞、妻子家珍相继去世，最后连小孙子也因吃豆子撑死，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但是，福贵积极乐观向上地面对苦难，即使无人相伴，孤身一人，只有一头老黄牛为伴，他也乐观向上的活着。这也正是惊鸿自己生活现状的真实写作。

　　又后来，惊鸿又觉得自已是电视剧《老酒馆》中的老二两。他是一个孤苦无依、借住在别人草屋的孤老头子。在所有人都对新来闯关东的汉子抱有怀疑态度时，是嗜酒又懂酒的他第一个上门，撑起了门面。看似平凡的他活得最明白，有坚守且有尊严，其经典台词是“不能坏了规矩，破坏规矩的事我不干”，身处卑微却闪烁着人性中最闪光的东西，让人不得不心生尊敬。即便深夜也跌跌撞撞跑来老酒馆温一壶老酒，也许在最孤独的时刻是老酒馆给了他最暖心的感受，还是老掌柜的深情给他在黑暗中点了一盏照明前路的灯。

　　索性，惊鸿卸下包袱，安坐歇息。“莫听春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雨打心扉，起初是细密的沙沙声，落在层叠的树叶上，如同无数蚕儿在啃食桑叶。风起了，挟着更饱满的雨点，敲打着山石、树干、以及不远处一片疏落的竹林。那声音便丰富起来，有了层次。打在阔叶上是沉沉的“噗噗”声，敲在石上是清脆的“叮咚”，穿过竹梢则化作一片连绵不绝的“簌簌”细响。风掠过松针，卷起一阵深沉而辽远的松涛，像遥远海洋的叹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将这半山的雨声，推向更广阔的天地。

　　空气是湿漉漉的，带着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苔藓凉意。衣衫渐渐洇出湿痕，贴在皮肤上，微凉，却并不恼人，反倒像是与这山、这雨更亲近了一层。偶尔有被雨惊起的鸟雀，扑棱着湿透的翅膀，从眼前匆匆掠过，留下一串短促的鸣叫，旋即又消失在更深的绿意之中，更添了几分山野的生机。

　　“天下熙熙，只为利来。天下攘攘，只为利往”。凡尘的碎银几两足以让我们累若悬丝，忙若陀螺。然而，就在这风雨的交响里沉静下来。此刻，只想放下“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只愿听听山林中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之感。只愿觅得一种澄澈的安宁，如脚下石缝间悄然汇聚又静静流淌的山泉。

　　山下的营营役役，世间的纷扰喧嚣，仿佛被这一帘雨幕温柔地隔绝在外。耳中只有自然的天籁之音风声、雨声、林涛声。它们不诉说具体的故事，不传递明确的信息，只是纯粹地存在着，回响着。思绪被这声音涤荡，渐渐空明，如同被雨水反复冲刷的山石，显露出原本的质地。那些盘踞心头的得失、忧惧、执着，竟在这无言的倾听中，悄然稀释、消散了。

　　风雨依旧，天地苍茫。半山听雨，听的何尝是雨？听的是天地间亘古的韵律，听的是万物生长的低语，听的是自己内心深处，那被尘嚣淹没已久的、最本真的回响。一灯如豆的禅意或许遥远，但此刻，万念随风雨飘摇，心亦如洗，已得片刻大自在。

　　作者：张向东，笔名惊鸿小舟。云南省怒江州兰坪县人，白族，机关干部。爱好文学，喜欢独立思考。具有较强的文学功底，曾在各种刊物、网络上发表数十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