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

　　何子金（四川广元）

　　前两天和一个故人在一起，谈了一些往事，这才对留下深深疑惑了十七年之久的一件事，恍然大悟。

　　那时，我正在县委办上班，给书记当秘书。在一般人眼里，这是既光鲜体面又有权势的工作，虽然在我自己却并不以为然。那年也是我从乡下调入县城不久，单位房改早过了，没有住房，加上家庭经济条件有所好转，便打算依托家属自己家的宅基地自建住房。在咨询有关部门后我按程序到镇政府申请用地、建房许可。县委机关一个涉农部门的领导出面给我帮忙，作为中间人请镇政府专管此事的国土城建员在茶楼见面，摆了一桌酒，送了一条烟，包了个红包，完了还去KTV闹腾大半晚上，总算答应下来。但在实际测量放线和办证的过程中，此人百般刁难，迟迟不下达许可，而且阻挠施工。我非常生气。中间人和我也是朋友，很无奈，两方说了很多好话，让我能不能再“活动活动”。我恫吓地说：“一个小小的八大员居然敢恶意刁难县局领导，看我不收拾他。”之后不久，终于办下证来。

　　重点在后面。住房修建好后不久，大概一年多，县政府让工商部门牵头在我家住房的前面新建一处农贸市场。他们施工打桩机巨大的震动引发了这一片山体滑坡，包括我家在内近20户房屋受损，造成重大的安全责任事故。这么严重的生产安全事故，没有任何部门单位追究有关人员的责任，应该说已经是一怪了。县政府启动定损赔偿程序，仍然由工商部门牵头负责，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选定第三方机构做评估，然后才是一一对接谈判。因为有评估参考价，赔偿方案也比较单一，不过货币赔偿、原址还房、异地还房三种，谈判相对容易一些。有些受损户很快就得到了赔偿。我们有七八家要求原址还房，所以拖了一段时间。要知道，O七O八年那一段时期，正是基建建材和住房疯狂涨价的魔幻时期，市场一天一个价，差不多凭月达到20%的增率。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奇葩的事就开始了。拖了有一年，工商部门告诉我们不能还建，只能按货币赔偿。可评诂已经过了文书的有效期，市场发生了巨大变化，谈判一直僵持了又差不多大半年。终于谈定之后，工商部门又不按谈判协议按期付款了案。几户人家什么手段都用了，才大部分了结，独独剩下我一家的不予兑现。一拖再拖，又过了协议的支付时限。

　　这里有个细节，工商部门具体和我们沟通的工作人员大家都熟识，平常也有见面和往来，毕竟是小县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部门负责人也熟识，有工作上的来往。在我，认为公事公办，不管是谁按程序走就是了，所以私下并没有去找过任何人。但我每次向联系人员咨询催问的时候，他们总是有意无意的暗示我：找我们负责人，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他说好久结就好久结。无奈我去办公室见了负责人。但交谈并不愉快，他把那年头一个县局“一把手”的权威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何况还是垂管部门，就一句话：哪怕所有的人都付了就不付你的！后来他又补了一句：你们县委欠我们部门钱，好久县委付给我们了我就付给你。耍起了无赖。

　　我当然气愤，做了一些过激的行为。没办法，硬着头皮给县委书记和县长作汇报。他们俩都是我直接服务了多年的领导。书记说他下来找有关人员谈一下尽快办了，县长说一切都按程序办理。过一段时间无果，我又向县委政府分管领导汇报，仍不见效，一气之下向上级有关部门咨询，向县法院提起诉讼。

　　县法院院长我们也是熟悉的。接到诉讼之后约我谈了个话，说双方和平协商解决，不走司法程序，让我撤诉。我明确的告诉他重点不在于协不协商，而是合同协议纠纷，工商部门按合约执行就完事，也息讼，很简单的。最后院长指示：如果不撤诉，县法院按不予立案处置。我收到法院不予立案的通知之后，在时效范围内向市州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又历经大半年的时间，才在中院的主持下最终了事。这时，我已离开原县到市州工作，距离当初事发已是三年之久了。

　　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我通过这件事对从县委政府到县局机关领导的看法，有了转变；对我对第二故乡一贯的热情和忠爱有所减损。此外，还直接影响了我们建房买房等家庭生活行为，我是有怨的。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对工商部门负责人来讲，我们一样是科局级干部，都管理着一个部门，在县城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还经常有一些工作上的交往和礼节往来，为啥他对我这样死嗑呢？县领导上到书记县长，下到分管联系的常委和副县长，任何一个都能从合理合法的角度责成他们正确履职，为啥都不能呢？我一直以来始终认为是他的家庭背景和从政经历，受父母的阴蔽和亲戚照顾，几十年的经营，县城人脉关系好，加上很早就在领导岗位工作，一家子人都在县委、政府的重要岗位上，他的亲哥当时还任了县财政局局长，完全可以张狂，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而已。

　　这是我多年来的认知。直到这次遇上故人交谈，才颠覆了我这一贯的看法，才弄明白当时真实的原由。

　　这位故人是少数民族，也是当时和我们一样房屋受损较重的一家。但他谈判之后不久就结清了款项，没有那么多的麻烦。我问及其中的缘由，他说他们也很难做，当时是听了别人的点拨，事前送重情礼找了那位负责人，而且事后差不多按协商赔偿总数的20%兑现了回扣的！

　　原来如此！人家看似顺利的背后，是有原因的。

　　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这一层上来，也没听懂工作人员的暗示。一个基层干部，连受灾赔偿款都要想方设法的榨掠，基层的腐败可见一斑。还有一件事，是我当初在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他们调查的过程中，发现县工商部门在其后这一处地质灾害治理施工过程中弄虚作假，查出这位负责人在工程偷工减料的行为中贪墨了几十万，奇怪他只是受到警告处分，调离原单位到州市局工作而已。也是这才听说就是拿钱摆平的。

　　这才让人明白：对于一个贪官而言，他们的眼里只有钱，任何事都是毫无底线的。

　　（附作者简介：何子金，四川剑阁人。从教而谦，于政无绩，学无师，好读书不求甚解，偶为文以性，倔无众，喜游从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