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情
牡丹情
春日的风裹挟着泥土的芬芳,轻轻掀动图书馆的窗纱。我望着玻璃上倒映的自己,忽然想起那个总爱在午后偷溜去花园的少女。那时的她,总说牡丹的香气会从花瓣里渗进书页,让文字都染上花魂。
那是初遇她的场景。我正为毕业论文焦头烂额,逃课去花园偷闲。远远望见她站在花丛中,素白裙裾被风掀起,像是要与牡丹共舞。她手中捧着朵牡丹,花瓣上还凝着晨露,阳光穿过她发梢的间隙,在花瓣上织出细碎的光斑。
"你听,牡丹在说话呢。"她忽然转头对我说。我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习惯——总说花木有灵。她将那朵牡丹递给我,花瓣边缘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像是被朝霞吻过。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地观察牡丹,层层叠叠的花瓣如同精心折叠的绸缎,每一片都承载着时光的重量。
她叫林鸢,是园林系的研究生,研究牡丹的栽培与品种改良。后来才知道,她每天清晨都会来园中记录花苞的开合,黄昏时又来观察花瓣的色泽变化。有时她会带着速写本,将牡丹的形态画在纸上,说这是"与花对话的方式"。
牡丹盛放的季节,我们的身影总在花影中重叠。她教我辨认不同品种的牡丹:魏紫的雍容,姚黄的典雅,青龙卧雪的清冷。我总笑她过于痴迷,她却认真地说:"每朵花都是独特的,就像人一样。"说着将镜头对准我:"来,让我拍下你与牡丹的对话。"
那些自拍成了我们爱情的见证。她总爱将我拽到花丛中,让我侧身倚着牡丹枝干,她则站在稍远的位置,用镜头捕捉我们与花的交相辉映。有次她突然把牡丹别在我耳后:"你看,这样你就是花中仙子了。"我嗔怪她调皮,却在快门按下时,让笑意凝固成永恒。
记得某个暮春的午后,我们躲在牡丹亭里躲雨。雨珠顺着飞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她将泛黄的《牡丹亭》摊在膝头,我倚着她读"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她突然轻声说:"等花开到最盛时,我们去洛阳看牡丹。"雨丝斜斜地掠过窗棂,将她的眸子映得格外明亮。
命运却在牡丹将谢时给我们开了个玩笑。她收到北京某研究所的录用通知,而我不得不留在本地完成博士论文。临别那日,她将一朵牡丹的种子放在我掌心:"等花开时,我就回来。"可牡丹的花期年复一年,她却成了南飞的孤雁。
离别的那场雨来得格外急。我们在牡丹园的石阶上紧紧相拥,她将额头抵着我的肩:"等花开满千树,我就回来。"我数着日历上的红圈,却不知思念是会发酵的酒——愈是等待,愈是沉醉。
如今我仍会在每年牡丹初绽时去园中。花影婆娑间,仿佛还能看见她踮脚采花的背影。有时会故意将相机对准花丛,恍惚间觉得她会从花影中转身,笑着问我:"这次要拍什么角度?"可镜头里只有空荡荡的石凳,上面还留着当年她刻下的"鸢"字。
去年深秋收到她寄来的信,信封里夹着朵干枯的牡丹。信上说研究所的牡丹园里,有株新苗开出了双色花瓣。我摩挲着信纸上的泪痕,终于明白有些等待,是明知不会圆满仍要固执守候的执念。
暮春的风掠过花枝,我站在牡丹园的最高处眺望。满园芳菲中,那株她亲手栽种的"二乔"正在怒放,粉白相间的花瓣宛如凝固的云霞。忽然想起她说过:"牡丹的根扎得越深,来年花开得越艳。"此刻才懂得,原来思念亦是如此。
我将镜头对准那株牡丹,快门声惊起两只白蝶。它们掠过花丛,恍若当年我们追逐的影子。照片里,花瓣上的露珠折射着七彩光晕,像是她未说完的承诺,在时光深处静静闪烁。
牡丹年年开落,而我们的故事,早已化作花间最深的年轮。或许某天,当洛阳的牡丹再次漫山遍野时,我终会带着这份等待,走向属于我们的下一场花开。
暮色渐深时,我抱着当年的速写本坐在石凳上。风起,一片花瓣落在"鸢"字刻痕处,轻轻颤动。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他们举着牡丹花枝追逐,笑声惊起群鸟。忽然想起林鸢曾说:"花开是天地的对话,而我们,是花间最渺小的注脚。"此刻,我终于明白,有些情愫不必圆满,只要根系相连,便是生生不息的春天。
月光漫过花墙时,我轻轻合上速写本。花瓣上的露珠在夜色中闪烁,像她未说完的承诺,像所有未完成的等待,静静等待下一个春天的绽放。
作者:刘建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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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