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独特老鼠节：隐匿千年感恩情怀的民俗传奇

　　江永独特老鼠节：隐匿千年感恩情怀的民俗传奇

　　黄海

　　农历十月十二，晨雾尚未漫过湖南省永州市江永县桃川镇开井村的屋檐，山路上便已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村民们手提竹篮，篮中盛着红薯、花生、糍粑与腊肉，还裹挟着香烛与鞭炮的气息，接连不断地朝着村后那片连绵的石山涌去。岩洞口的石条上，祭品逐渐堆积成一座小山，烛火在薄雾中摇曳，映照出一张张虔诚的面庞——他们所祭拜的，竟是世人眼中“人人喊打”的老鼠。

　　这别具一格的习俗背后，隐藏着一段跨越千年的温暖传说。

　　古时的开井村，还是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偏僻村落。村后树林茂密、杂草丛生，野兽时常出没。村里有个孤儿，自幼父母双亡，全靠乡亲们你一口饭、我一碗米地接济，才得以勉强长大。十五岁的少年，扛起柴刀，成了山里的常客。天还未亮，他便上山砍柴换米，日子虽然清苦，但他心性纯善，邻里有难，他总能放下手中的活计，伸手相助。

　　那年深秋，三场秋雨如帘般连绵不断，山路湿滑得能映出树影。少年惦记着独居的张婆婆缺柴烧，咬着牙踏入了雨幕。后山深处的岩洞本是人迹罕至之地，他弯腰捡拾枯枝时，一道雪白的影子突然从洞口窜出——那是一只身形如小猫般大小的白鼠，足有两斤多重，一双眼睛亮如黑琉璃，在雨雾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少年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生灵，惊得后退半步，脚下一滑，后脑勺磕在青石上，瞬间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一双温暖的手轻拍他的肩头，睁眼时，眼前站着一位白发老者，身着素色长衫，面容慈祥，声音如潺潺山涧清泉般悦耳：“少年郎，莫要害怕。我乃岩洞中修行的鼠仙，百年前误犯天规，被罚在此赎罪。见你心地纯善，愿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一本泛黄的《论语》凭空浮现。老者轻声说道：“往后每日此时，来这岩洞口，我教你读书识字。柴禾之事，无需挂怀。”倦意再次袭来，少年沉沉睡去。待他醒来时，雨已停歇，夕阳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碎金，后脑勺的伤口竟已完好如初，身旁还摆着一担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干柴，比他往日砍一天的还要多。

　　从此，少年每日准时赴约。一靠近岩洞，便会生出倦意，闭眼小憩间，白发老者便如期而至，教他读书习字、论经策论。老者学识渊博，讲解深入浅出，少年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短短几年便满腹经纶。更神奇的是，每次醒来，岩洞外总有备好的干柴，有时是几颗野果，有时是一把杂粮，刚好够他维持生计。他深知，这都是鼠仙的悉心照料。

　　大比之年，朝廷开科取士的消息传到了这个偏远山村。少年望着村口蜿蜒的小路，心中满是向往却又犹豫——他连进京的路费都凑不齐。夜里，他在岩洞外徘徊，向鼠仙倾诉心事。梦中，老者递来一袋沉甸甸的碎银：“你有济世之才，当为国效力。此去保重，莫忘初心。”

　　含泪拜别后，少年揣着碎银踏上了征途。他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凭借着一身才学在考场上挥洒自如，竟一举高中状元！捷报传回开井村时，全村人都震惊不已——那个以砍柴为生的瘦弱少年，成了朝廷钦点的状元郎。

　　数月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簇拥着华丽官轿回到村中。轿帘掀开，身着状元红袍的少年身姿挺拔、面容儒雅，早已不是当年的樵夫模样。他扶起围上来的乡亲，指着村后的石山，将鼠仙梦中授业、照料起居的往事缓缓道来：“若无鼠仙相助，我至今仍是砍柴人，哪有今日的功名？这份恩情，我永世不忘，乡亲们也应当感念。”

　　村民们无不为之感动，纷纷回家取出最好的食物，跟着状元来到岩洞口。这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匍匐而入，内里却别有一番天地：上层二十多平方米的空间里立着一根粗壮石柱，往下一米多深，石头被老鼠溜得光滑锃亮，密密麻麻的鼠洞遍布四周。大家小心翼翼地将食物摆在鼠洞旁，点燃香烛，虔诚祭拜，祈求鼠仙保佑全村平安、五谷丰登。

　　为纪念这份特殊的恩情，村民们将状元回乡这天定为“老鼠节”。每年农历十月十二，家家户户杀鸡宰鸭，敞开大门迎接宾客，客带客、友带友，村寨里热闹非凡。堂屋中，十几桌宴席紧密相连；小院里，两三桌也坐得满满当当。村民们以宾客众多为荣，说这是人缘好，更是来年福气旺盛的预兆。腊肉的醇香、糯米酒的清甜、酿豆腐的绵软、猪血丸子的厚重，摆满了一张张木桌，推杯换盏间，家常与年景相互交织，欢声笑语漫过屋檐，飘向远山。

　　2010年，我受一位开井村小女孩之邀，亲身走进了这个藏着千年秘密的村寨。村里的老人说，他们小时候曾进过岩洞，亲眼见过那只两斤多重的白鼠：“它通人性得很，见了人也不跑，就蹲在石柱子旁，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你，像个老者似的。”小时候家里穷，却总会省下花生、玉米，悄悄放在岩洞里，“鼠仙护着咱们村，不能亏待了它”。

　　跟着村民走进岩洞，果然看见那些石头被磨得光滑如玉，鼠洞旁摆满了红薯、花生、饼干、水果，琳琅满目。村民笑着说：“别的地方嫌弃老鼠，我们村把老鼠当作神仙。这不是迷信，是铭记恩情呐！当年鼠仙帮孤儿考中状元，护着村子风调雨顺，这份恩情不能忘记。”小女孩在一旁补充道：“现在每年都有好多外人来过节，我们乐意招待，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个传说，知道感恩的道理。”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固有认知，在开井村被彻底颠覆。在这里，老鼠不再是人人喊打的害虫，而是受人敬仰的恩仙；这个看似奇特的节日，承载着村民们最为淳朴的感恩之心，也隐匿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千年岁月流转，村后的岩洞依旧，鼠仙的传说依旧，老鼠节的热闹也依旧。当现代文明的脚步不断加快，这个古老的民俗愈发显得珍贵。它如一根温润的纽带，连接着过去与现在，连接着村民与自然，也连接着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情感。

　　每年农历十月十二，开井村都会以最隆重的仪式向世人宣告：懂得感恩，方能行稳致远；心怀敬畏，方能收获安宁。这，便是江永独特老鼠节，留给世人最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