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随笔

　　饭后提着垃圾下楼，一股寒气悄然漫入衣领。这才真切地感觉到，冬天确实来了。可午间的太阳还明晃晃地悬在记忆里，带着夏末的余威，晒在皮肤上竟还有些发烫。这南国的冬，总是这样狡黠——只在晨昏露出凛冽的本色，却将整个白昼，慷慨地借给了远走的夏天。

　　路是走惯了的。沿着小区外围，不紧不慢地踱着。眼前的车流曳着红白的灯影，无声地来去，像一条倦怠的、发光的长河。目光从这片流光上轻轻掠过，便落到了路旁的树上。它们依然浓绿，绿得那般沉静，那般理所当然，仿佛凋零是与它们全不相干的事。这倒让我想起北方的树了，我前天才刚刚从北方回来，此时的北方，梧桐叶早已落尽，白杨木也只剩下铮铮的瘦骨，坦荡地、寂然地指向高远的天空。那是一种决绝的、不留余地的萧瑟。

　　这么漫想着，不觉已绕了一大圈。眼前便是那家“沙漠咖啡”了。它门前的空地上，静静地悬着一架秋千。四下无人，它就那样等着，像是专为我留的。我坐上去，身子微微后仰，脚尖轻点，便悠悠地荡了起来。

　　起初还有些拘谨，渐渐地，便得了韵律。秋千载着我，一起一伏，像泊在时光里的摇篮。也正是在这规律的摇曳中，白日里那些纷乱的思绪，竟被一点点地抖落了。我不再想什么，只让自己沉入耳机里流淌的、若有若无的乐音里。晚风比先前更凉了些，一阵阵拂过面颊，像清浅的水痕；它又顽皮地撩起我的发丝，让它们在夜色中飘摇，成为这沉沉暮色里唯一生动的线条。

　　抬起头，天是沉沉的绀青色。一弯月牙瘦瘦地挂着，尖尖的，宛如美人描眉的银钩，那么清，那么冷。我向四周寻觅，却不见一颗星的踪影。想来，是这人间的灯火太盛，竟将天上的碎银都衬得黯淡了。

　　这无人惊扰的片刻，成了我一日中最奢侈的收藏。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只觉得整个人都是自由的。这晃荡的秋千，这沁凉的风，这孤清的月，这无边的静谧——在这一刻，都完完全全地属于我。白日里不得不扮演的种种角色，到此终是卸下了妆容，只剩下一个赤裸的、坦然的、与夜色浑然交融的我。

　　风似乎又紧了些，凉意透衣而入。我停下秋千，站起身，腿脚因久坐而微微发麻。回头望去，那空荡的秋千仍在轻轻摇曳，仿佛还在回味方才那段短暂的、自由的时光。

　　我裹紧外衣，转身朝着家的方向，朝着那片温暖的灯火，慢慢地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