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
《冬夜》
在医院病房这窗户边儿往外一瞅,能瞧见两棵树,一棵是槐树,上头稀稀拉拉挂着几片枯黄的小叶子,另一棵呢,也是槐树,蔫头耷脑的没一点儿生气。
这晚上啊,天阴得那叫一个厉害,低低地压下来,就像有只大手狠狠压在胸口,憋闷得慌。那天空灰不溜秋的,几片云在那儿晃悠,就跟我这病似的,阴森森的,感觉都能把病房里的空气给冻成冰疙瘩。
我哪儿知道那些树枝以前啥样儿啊,就记得医院花坛里有种小野菊花,以前好歹有点色儿,现在估计都枯黄得不成样子了。在这寒夜里头,它肯定冻得直打哆嗦,就跟我在这病床上一样。它保不齐会做梦呢,梦到春天暖洋洋的时候,梦到夏天热热闹闹的时候,梦到有个好心眼儿的诗人为它掉眼泪,跟它说病痛就像冬天,熬过去就是春天,到时候鸟儿叽叽喳喳叫,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那小野菊花肯定得微微颤悠一下,它都那么脆弱了,还在那儿死撑着呢。
再看那槐树,枝干全是裂口,以前还有鸟儿在上面歇歇脚,现在啥都没了,就剩下干巴巴的枝干。它明白小野菊花的念想,就像我知道病好了日子还能接着过。它没了以前满树绿叶子那风光劲儿,可还在那儿杵着呢。有几枝耷拉着,就像护着那些受过的伤,最长最直的那几枝啊,就跟我的希望似的,朝着那阴沉沉的天就捅上去了,把天吓得好像都有点儿发毛;朝着月亮刺过去,把月亮的光都给弄没了。
这天儿更黑了,就像要躲开槐树撒丫子跑,月亮也偷偷摸摸没影了。就剩下槐树那光杆枝干,就跟我的那股子倔劲儿一样,指着天,天再吓人也不怕。
呜哇一声,寒夜里有只孤鸟飞过去了,也不知道它是不是也在找个暖和地儿。
我忽然听到夜里有抽抽搭搭的声儿,呜呜咽咽的,像是从我心里冒出来的,又像是哪个病友的。这大半夜的,病房里静得要死,这声儿就像把我心里那难受劲儿全给勾出来了,我赶紧把被子裹紧了。屋里灯亮着,可我还是觉得冷得要命。
窗户玻璃被敲得砰砰响,不是那种大片雪花,是小得像盐粒似的雪粒子在撞呢。没一会儿,几粒雪粒子就钻进来了,估计是从窗缝儿硬挤进来的。它们一进来,就在水杯、饭盆上砰砰地撞。有一粒从上面撞进了水杯,碰到热气就化了,我觉得这热气就跟医生护士的关心似的,是雪粒子最后的安慰。还有两三粒落在饭盆上化了。那饭盆是新买的,奶白色的,有雪花似的花纹,还印着一枝红梅,在白花花的底色里红得那叫一个扎眼。
等那红梅开得艳艳的时候,槐树就又有盼头了,我也盼着能像小野菊花一样熬过冬天迎春天呢,硬气地跟病痛较劲儿……我又听到那抽抽搭搭的声儿了,赶紧把念头收回来,看着落在白饭盆上的小冰晶,一个个跟小珍珠似的,就半粒沙子那么大,亮晶晶的,就像我的希望一样,好看是好看,可也让人心疼。
我打了个哆嗦,把被子裹得更紧了,哈出一口热气,对着饭盆默默地盼着病痛能像雪粒子一样化了,我能像小冰晶一样,就算脆弱,也能有光彩。
《冬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