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回忆中
雪,在回忆中
胡喜成
岁在戊戌,寓居金城,当秋冬之际,九十月之交,天降大雪,天地皆白。扬子云言:“陇山以徂,列为西荒。”谢惠连『雪赋』言:“雪宫建于东国,雪山峙于西域。”按其地,金城殆为西域之地乎?按谢惠连赋中的西域,并非一般意义上的西域概念,盖其指中国西北而已。高轩之外,朔风凛洌,大雪纷纷扬扬,一阵紧似一阵,因其受西北寒气的影响,风雪越乌梢岭而来至金城。望雪有感,因作『雪赋』。兹录其首段如下:
失黄河之浩荡,余皋兰之崔巍。当秋冬之交际,处雄关而闭扉。寒夜既降,朔风啸威。越乌梢之峻岭,恐街衢之轻肥。彤云厚积,大雪纷飞。霜染林树,素裹郊围。梅花早袅。梨花未稀。连山皓白,大河无违。托蕊六出,羽扇一挥。千里万里,侵闱透闱。耸巍峙之白塔,迷兴隆之翠微。缀吐鲁之缨络,闭五泉之芳菲。疑昆仑之阆苑,岂玉京之郊畿?雪山通道,琼楼垂帏。人踏玉砌,车行瑶矶。初则若天女之散花,漫空飞舞;继则若米屑之直下,遍地珠玑。寻诗踏雪,翻银浪于玉海;深闺咏雪,疑柳絮之沾衣。歌『北风』之凛凛,咏雨雪之霏霏。方访戴而未去,岂独钓之已归?灯冷锦帐,帘暗金徽。吾独处一室,清心静气;挥翰作赋,华灯布辉。心独遨游于今古,而笔谐造化之机。何有女于远道,其素娥欤天妃?藐姑射之仙子,以冰雪为肤肌。吾固知身在瑶台之内,其是欤抑或非?
窗外大雪飞扬,而我的心则在万里云空中奔驰,在万里雪原上奔驰,在琼田玉宇中奔驰,在琼山阆苑中奔驰,目古今为一瞬,视九州岛为通区,自由驰骋,独自享受着这冰清玉洁的圣境。
岁暮天寒,朔风呼啸,我一个人乘坐南下的列车,至广州参加“李杜杯”诗词颁奖大会与第二届中华青年诗词研讨会,由天水经陕历豫,过鄂湘而至粤,一路南下,天气逐渐变暖,一路脱衣,至广州报到之时,见粤人同胞单衣罗裙,似不知冬为何物。会毕返陇,北行途中,天气渐冷,又一件一件地加衣。暨至天水,一下火车,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急忙乘公交车由北道埠赶赴天水市区,欲卖天水至秦安的汽车票,而此时已近天暮。车站工作人员言,因大雪封山,暂停行车。我只好拖着行李,一个人在天水寒雪铺砌的街道上孤独前行,去寻旅馆借宿一晚。而归心似箭,这天涯孤旅的寂寞,这天涯孤旅的滋味,于此时方显现出来,一种无可名状的惆怅涌上我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这是什么时候?我慢慢地想,似乎是上世纪九十年代,诗会上与诗友诗酒交游、联句唱和的镜头又在我脑海里出现,他们皆一时之俊彦,为现代诗坛上的领军人物。
想着想着,广州诗会的印象淡下去了。眼前似乎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遥望的山影,一年四季为白雪所覆盖,高大的门阙,并排的三层高楼,宽阔的操场,两傍的松树、柏树、桧树,高耸的白扬,特有的边榆。啊!这不是我负笈的上庠么?其地盖在今河西走廊武威黄羊镇。时当夏历八月之际,忽然漫天雪花飞舞,一会儿大地就变成了琼田玉海,而远处的雪山更加皎洁得可爱。于是约同学、好友、老乡至校门前去留集体合影,而我那一张带雪的松树前的独照,更是笑容粲然,好象全不知愁为何物。其后每览此象,心情都之之感染,种种不快,种种愁闷,都为之一扫。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至晚,校园华灯初上,灯雪交辉的校园,更是如梦如幻,如人间仙境。校园里漫步的同学,全成了瑶台中的仙子。正在此时,不知谁奏响了管子,其乐声久久地在校园回荡。当时的情景,我写成了『念奴娇.秋雪』一词。抄之如下:
晚秋萧瑟,又惊闻万里山河飞雪。玉树银花三亿顷,点缀水光山色。大漠生辉,高原裹素,肝胆皆明澈。悠然心会,十分珍惜今夕。
却欲御气凌空,周游海内,不用骑鸿鹄。冷霰寒风相射处,笑吐一轮明月。舞剑扬眉,登高望远,人在西凉国。一声芦管,繁星吹出空碧。
人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又言“智者乐,仁者寿”。可惜我不是智者,但思想与心情,却时时变动不居。此际我的心情依然不能长久,无论是现境或是回忆。耳中的乐声。听着听着,忽然由雄浑变为幽咽,似乎是在吹奏名曲『江河水』。啊!这是什么时侯,这似乎不是在在上庠读书的时候,而眼前的雪原变成了雪山。岁云已暮,朔风劲吹,雪花随着寒风在夜空落下,我推着一辆架子车,车上装满冻土,使劲向前方推去,周围则是拿着铁锨洋镢的伙伴。雪花落在我的身上,由于体温的熏蒸逐渐融化,湿透了棉衣。劳动时还好,若稍作休息,则冻得人直颤抖不已,冷风吹来,自己仿佛变成一根冰条。看着远处的冬林,仿佛开满了洁白的琼花。我忽然记起了岑嘉州的名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充满了诗情画意。不过马上又觉得岑诗用于此处并不恰当,我还是默诵孟子的名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罢。
这是我什么时候读的篇章,记不清楚了。啊啊!人生识字胡涂始。我要是不读书,不识字多好,那头脑里便不会冒出许多奇怪的想法,使简单的事物变得复杂起来。还更有人说:人生识字忧患始,我还是回到不识字的童稚时代罢。心里这样一想,眼前的画面马上就开始转换。古老的县城东郭,背山向水的农村小巷,幽深的庭院,雪花在院中飘然飞下,似是空中飞舞的仙子。我们三五个顽童在雪地中嬉戏。一会儿抛掷雪球,一会儿又将雪地当作滑雪场,时或摔一个仰面朝天,虽痛而不叫出声来,哈哈一笑了之,大雪落满了衣服与脸手,充满了惊奇神秘之感。而玩到最后,大家的共识是堆一个雪人。于是扫雪为堆,塑作雪人模样,五官俱全,而多时雪人为女孩,为其扎上红头绳。列队望之,还真有红装素裹、万白丛中一点红之感,殊为惬意。
逆旅的我,上庠照相的我,雪山劳动的我,童稚的我,自然界的雪都成了我身影的背景,我不同时空中雪天的身影,逐渐由四面八方向中心围笼过来,在我心中重迭融合,而辨不分明了。
【作者简介】胡喜成,名瑛,以字行,网名或暑啸海楼、清波。甘肃秦安人。农学学士,副编审,中国曲艺家协会、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甘肃省史志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创作员,甘肃省楹联学会名誉理事,天水市作家协会会员,秦安县作家协会顾问,谪仙诗社副社长。尝主持编纂『秦安县志』。出版编著有『啸海楼诗词集』『啸海楼辞赋集』『甘肃省秦安县农业自然资源调查与区划资料汇编』『秦安县综合农业区划』『秦安植物记略』『秦安县乡镇企业志』等数十种。已在『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当代诗词』与美国『寰球诗坛』等发发表诗词曲赋联文等3000余首(篇)。多次获奖,有诗入刻中国长城文代碑林。其散文发表于『飞天』『甘肃日报』『民主协商报』『陇南文学』『天水日报』『天水晚报』『大地湾文学季刊』等与『散文网』『风采中华如歌嘉年华散文基地』等相关网络。
《雪,在回忆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