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冬
老家的冬
在咱高邑南岩村,这冬天啊,就像个急性子,不用给人商量,就一头撞进村子来了。我打小就在这儿扎根,眼瞅着这冬天来来去去,年复一年,心里对它就像是对自家老亲人一样,亲近得很,眷恋得深。每到寒冬腊月,心里头就惦记着咱这老家独一份的冬滋味。
前两年,住进了县城的小区楼,屋里暖烘烘的,可心里老是空落落,总惦记着从前老家的那些景致。惦记着房前屋檐下,寒冬腊月里挂着的冰棱子,那冰棱一排又一排,像一把把倒挂的利剑,在屋檐下晃晃悠悠。太阳一冒头,好家伙,那光一打,冰棱子立马变得晶莹透亮,五彩的光跟变魔术似的在里头折射出来,活脱脱就是梦幻得没边儿的水晶帘子,风一吹,还“叮叮当当”响,像在奏乐呢。
大街两旁的树啊,到了冬天,北风跟个恶煞似的呼呼刮,把树叶都掳了个精光,树枝光溜溜地伸向铅灰色的天空,就像老人枯瘦的手臂,在那惨白天底下,勾勒出一道道孤孤单单却又硬气倔强的线,看着就让人心里泛起一股子说不出的滋味,是冷清,也是怀念。
还有石羊沟畔呐,时不时就有老鸹“哇——哇——”地叫着飞过,那声音在冷飕飕的空气里传得老远,带着股子凄凉劲儿,像哭丧似的,可咱听习惯了,要是哪天没这声儿,就觉着这冬天少了点啥,不完整了,它就跟咱冬日生活的“背景音乐”一样,不可或缺。
胡洞小巷里,那硬邦邦的土路,平日里被人踩、被车轧,早就沉淀下了岁月的厚重感。一下雪,厚雪跟不要钱似的,一层叠一层,把土路捂得严严实实,人走在上头,“咯吱咯吱”响,每一脚下去,都像是踩进了旧时光的缝隙里,把往昔的回忆都踩出来了。村里乱弹舞台那边,到冬天,笙笛的声音悠悠扬扬飘出来,在寂静冰冷的空气中打着旋儿,直往人心里钻,添了几分悲怆和怅惘,让人听着听着,眼眶子都有点泛红。
今年,可算又搬回了老家的小院,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却满满当当都是冬的味道。清晨,天还乌漆抹黑的,一睁眼,就麻溜起身坐上壶开水,听着壶里“滋滋”响,像小耗子在闹腾,不多会儿,热气就跟小蒸笼似的冒出来,暖意慢慢在屋里洇开,人也跟着舒坦了,心都热乎起来。
坐定了,往窗外一瞅,那天空蓝得不像话,像块被冻得邦硬的蓝宝石,寒光闪闪,瞅一眼就忍不住打个哆嗦。风在外头“呜嗷”着横冲直撞,吹得电线杆子上的电线“嗡嗡”哀号,就像冬天扯着破锣嗓子在唱歌,扯着脖子喊它的威风呢。顺着窗户缝往外瞧,几缕惨白惨白的日光,像几把利剑,穿过秃溜溜的树枝,洒在雪地上,光影交错,跟画似的,清冷得很,可这就是咱熟悉的冬景呐。
院门口墙角那儿,狗尾巴草被霜雪裹得严严实实,亮晶晶的,像巧手匠人精心雕琢的水晶摆件,要是底下再铺着一层细碎放光的冰渣子,那就更绝了,二者相互映衬,把咱这高邑的“冬韵”展现得淋漓尽致。要说这狗尾巴草,全白了的,像个雪娃娃,最是勾人眼球;还留着点枯黄的,就像没化干净的残秋,稍逊一筹;要是还透着绿意,那可就少了咱这儿冬天该有的凛冽劲儿,显得没那么地道了。
咱街边的刺柏,那是冬日里一道亮眼的招牌。寒冬一到,柏针上堆满了雪,活脱脱像刚从白糖霜里滚了一遭的糕点,白花花一片,看着就馋人。大清早出门,瞅见这刺柏,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把,哎呀妈呀,那冰寒瞬间顺着指尖“嗖”地钻进骨头缝里,冻得人一激灵,手刚碰上,雪就簌簌往下掉,跟下白面似的,悄没声息,落在脚脚边,积起一小堆,像团“白棉花”。环卫工清扫完树下,雪地上那一道道扫帚印子,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看着就让人心里空落落,再配上这银装素裹的刺柏,就跟古人说“一叶知秋”似的,满是意蕴悠长、引人遐想的滋味,恍惚间,能瞧见岁月像条老河,在这雪与树间静静流淌,悄无声息地带走往昔。
再讲讲这冬雪,咱老家的雪,下起来那叫一个猛,又瓷实又有气势。铅灰色的天像个大锅盖,“哐当”一下扣在村子上头,没一点预兆,一阵狂风“呜嗷”着卷过来,紧接着,雪片子就像有人扯破了装雪的口袋似的,密密麻麻、纷纷扬扬地往下砸,眨眼间,天地都白了,像换了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一场暴雪过后,云层慢慢往西挪,天一下子敞亮起来,太阳从云后头探出脑袋,照得雪地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这时候,街上到处是裹得严严实实的老乡们,穿着厚棉袄、裹着大围巾,袖着手,嘴里叼着旱烟,有的在雪后初晴的十字街口,往墙根下一蹲,眯着眼晒太阳,活脱脱像尊尊弥勒佛;有的站在家门口,碰着老街坊、老相识,操着咱本地那慢悠悠、带着浓浓腔调的调调,扯着嗓子唠起来。
到了寒冬腊月,咱南岩的集市那叫一个热闹非凡,烟火气十足。满大街都是摆得密密麻麻的货摊,一摊挨着一摊,像下饺子似的,挤挤挨挨。那服装鞋帽、日杂百货、鱼肉瓜果,看着就喜庆。家家户户开始筹备年货的时候,红通通的灯笼挂满大街小巷,西北风“呼呼”地吹着,把这年味儿吹得越来越浓。喜庆的春联年画,把腊月烘托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这就是咱南岩村寒冬里最美的时光,一年到头,乡亲们就盼着这时候,脸上都洋溢着乐呵喜庆的笑容,心里头满是对来年的盼头,像怀揣着一团暖烘烘的火。
咱就盼着,这老家的冬天,能一年年稳稳当当地来,多留会儿。要是能行,我心甘情愿舍去一半寿命,就换这短暂却浓得化不开的冬日时光,守着咱这小村,守着这份独有的冬味儿,一直到老,把这冬的故事、冬的眷恋,一代代传下去。
作者宋增强河北省石家庄市高邑县西南岩村
《老家的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