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
特殊年代,我们曾经相濡以沫,现在风流云散,过着各自的小日子。
想当年,我们住在同一栋筒子楼里。所谓筒子楼,就是中间一条窄窄的通道,两旁是一间一间的单身宿舍。三层楼,每个房间14平米,住两名职工。后来厂里人多了,结婚生子的也住进来。每家一间,既做臥室,也做厨房,当然就谈不上客厅了。厕所是共用的,洗漱室也是共用的。夏天,大家就把蜂窝煤炉放在门外。整座楼里热气蒸腾,孩子头上身上长满痱子。晚上许多人都去楼顶上乘凉。哪里有电风扇,空调更是听都没听说过。据说西南联大时,闻一多与华罗庚两家十四口人合住一间16平米的房子,中间隔一道布帘,他们一个在布帘这边写作诗歌,一个在布帘那边演习数学。相比之下我们还算好的了。
与工友们分住在楼道两侧。那时工友多是单身,常用我家炉子烧水。我家人口多,花销大,还不时要给孩子看病,钱不够就问工友借。当年购物实行票证,粮票、布票、油票、煤票、肉票等等各种。我家夏天烧煤油炉,省下一些煤票,工友家在城郊的,烧煤缺口大,我就把节省的煤票送她。而手巧又有空闲的工友,为我们孩子做了不少鞋子和衣服。
当年我干车工,与几个行车工结为挚友。我把锈迹斑斑的纲铁切削出光滑锃亮的汽车零件,她们则把千斤重的钢铁轻轻提起。我们平凡而普通,但组合在一起则显示出非凡的能量。有首歌唱道“咱们工人有力量”,所言极是。
那年月经常停电,停电时我们就去更衣室织毛衣,纳鞋底。人说三个女子一台戏。更衣室里有着十多位女子,真是热闹极了。大家有聊孩子学习的,有聊奇见异闻的,有切磋厨艺的,有讲笑话的,欢声笑语济济一堂。
后来我们相继退休,退休后也经常相聚。这次我作东,下次她请客。在饭店还争着付款,唯恐别人吃亏。有一工友得了抑郁症,我们就轮流去陪她,有时也凑她家欢聚。虽然文化程度不高,退休金也不过碎银几两,但大家都有仁有义,不愿给别人添麻烦。有次一位工友生病住院,我电话里问她近况,她却说挺好,正在某地旅游,病好之后才道出实情。自然我也学会了编造善意谎言,一次在医院病房里,来电问忙什么呢,我说在洗衣服,逗得同屋病友哈哈笑。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我们都渐入晚境,相聚少了,但心中都装着彼此。如今科技发达,打开手机,即可通过微信見面聊天。感谢时代的进步,我们都过上了相对富足的生话。夏有空调,冬有暖气,但仍常常想起筒楼里的艰难时日。这大概就是庄子所说“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文爱荣于济南
2024.12.1
《相忘于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