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
冬雪
高邑小城和老家南岩街啊,就像两个脾性迥异的主儿。高邑小城仿佛是个念过些书、行事中规中矩的文化人,透着股子一板一眼的劲儿;南岩街则似那在泥巴地里摸爬滚打长大的糙汉子,心直口快,憨厚得实打实。这俩地儿,却又似被根无形的绳儿拴着,诸多事儿上都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就说那夏天嘞,高邑小城在日头下活脱脱像个架在火上炙烤的铁盒,热得人胸脯子直发闷;南岩街也没好到哪去,毒日头一照,大伙都像被抽了筋的蛤蟆,瘫软着直冒汗。待寒冬一到,高邑小城的冷啊,硬邦邦的,好似铁匠手中锤打过的铁疙瘩,凉飕飕地扎人皮肉;南岩街因周遭皆是空旷田野,那风裹挟着雪粒子刮来,就跟锋利的刀子在脸上割扯,生疼得紧。
可这两地的冬雪嘞,倒像是被同一个精魂附了体,有着相同的精气神儿。高邑小城一入冬,雪就跟白捡似的,呼呼啦啦往下落,不多会儿就把小城捂了个严实,仿若给它披上了件大白袄;南岩街也被雪盖得像刚出笼的白面馒头,白花花一片晃眼。高邑小城雪天里,静谧得如同睡熟的娃娃,唯有雪花簌簌飘落的声响,那股子静气能直直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南岩街呢,雪一洒,那田野广袤无垠,雪与田野交融难辨,远处树林在雪雾中似张牙舞爪的巨兽,影影绰绰,倒像是老天爷随性勾勒的一幅画。我站在这雪地当中,心里像被猫抓挠着,瞅着高邑小城的雪,觉着踏实,可瞧着南岩街的雪,又莫名泛起一丝惆怅,真弄不清自己到底稀罕哪边的雪。
这两地的冬日,只要雪一现身,就好似变戏法一般,整个儿变了模样。原本嘞,冬雪该像个羞怯的小妮子,轻轻巧巧地趴在树枝上,给麦田铺上一层薄毯,悄没声儿地把院子拾掇利落,再用那小手轻柔地抚过大地。可高邑小城与南岩街的雪,却像俩醉醺醺的大汉,横冲直撞。高邑小城里,玉兰花才刚打个盹儿,雪就“哗啦”一下子倾盆而下,把整座城都给埋了,路都寻不见,四处皆是白晃晃一片。南岩街的雪虽说洁净些,没那么多腌臜物,可这雪任性得很,眼瞅着天要暖和了,它却冷不丁来一场暴雪,一下子又把人拽回冰窖里,厚棉袄不敢脱,地里的庄稼苗也不敢冒尖,田边的雪堆得像小山包,冻得人直打哆嗦。
有时辰,这两地的雪就如同一群顽皮的孩童,闹腾个不休。冬夜,雪花飘飘洒洒,村里的狗时不时吠上两声,那声音在雪夜中传得老远,听在耳里心里还怪暖和的。可要是赶上大雪封门的时候,那可就遭罪喽,一整夜,棚子被雪压得“嘎吱嘎吱”作响,好似个快散架的老物件,树枝也被压折,人只能躲在屋里,像个缩头缩脑的乌龟,啥事儿也干不成。我打小在河北长大,雪见了不少,可心里依旧怕得厉害。见得多了,才知晓这雪的厉害,它就像个捣蛋的小鬼,把我的心搅得乱如麻,干啥都不得劲儿。只要听闻雪飘的声响,我就不愿出门,身上发冷,心里也空落落的,原先谋划好的事儿也都化为泡影。
冬天嘞,本应是一家人围坐火炉旁,嗑着瓜子,唠着家常,舒舒坦坦的时节。可这雪一下,全乱了套。我也不是那娇生惯养的主,身子骨虽说不咋硬朗,可寻常苦头还是能吃的。但这雪,我是真没辙。别的难处,好歹能寻个缘由,想法子化解,可这雪,铺天盖地,随时都能让我的心像在狂风暴雨里的一叶扁舟,晃荡个不停,没个安稳时候。心里的苦也说不出,躲又躲不开。它就那般肆意地飘落,我只能干挨着。我也没法跟雪掰扯道理,更不能跟它吵嚷。为啥偏生在冬天就下这恼人的雪呢?南方的冬天该不会有这般烦人的雪吧?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寻思,这雪虽说讨人嫌,但也算是老天爷赏给咱北方的一份特殊“物件”吧。咱就如同在这雪地里寻食的野兔,虽说艰难,可也得蹦跶着活下去,保不准哪天雪停了,日头出来了,就能瞅见一片好景致哩。
作者宋增强河北省石家庄市高邑县西南岩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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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