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岁难熬
《寒岁难熬》
岁末的风,呼呼地刮,那股子劲儿,在大街小巷上横冲直撞,没个正形。我刚出院没几天,浑身乏力,脚下虚飘飘的。眼瞅着年关就要压到头顶了,这大气污染防控也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村里头事儿多,离了人可不行,我咬咬牙,硬撑着回到了村里。
昨天啊,大清早天还没透亮,我就到村里守着了,一直熬到深夜,我和几个同事死死地盯着村里的角角落落,就怕哪个旮旯里突然蹿出一缕青烟来。好不容易等到撤岗通知,都夜里11点多了。这一整天下来,大家饿得肚子里咕噜咕噜直闹腾,跟敲鼓似的,手脚早被冻麻了,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疲惫得骨头缝里都透着乏。
“走,去星月斋吃点热乎的,暖和暖和身子。”也不知道谁在这时候喊了一嗓子,声音里都透着股子疲惫的沙哑。大家一听,纷纷应和。星月斋就在国道边上,是个24小时不打烊的清真馆子,大晚上的,暖黄的灯光一闪一闪,在这寒夜里头,看着就有几分诱人的烟火气,像个等着收留路人的温馨窝棚。
我们四个人晃进店里,随便点了俩热菜,要了一瓶酒,一人又要了一碗牛肉罩饼。没多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上桌了,那股子热气“腾”地一下冒起来,直扑人脸,把眼睛都给糊住了,可心里却一下子暖烘烘的。大伙围坐在一起,闷头吃着喝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这一天的紧张和疲惫,才像冰雪见了日头,慢慢化了。酒灌进肚里,苦滋味在心头泛开,化作几声无奈的叹息。大伙心里都透亮,这苦日子,就跟望不到头的黑胡同似的,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可又能咋办?只能咬着牙往下熬呗。
回到家都凌晨1点多了,我像个做贼的似的,轻手轻脚开门、进屋,生怕吵醒了早已睡熟的媳妇。摸黑钻进被窝,身子刚沾着床板,那股子困劲儿就跟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呼啦”一下把我给淹没了。
可还没睡几个时辰,早上8点,手机突然响起来,把我从梦里给硬生生拽了出来。我迷迷糊糊伸手一摸,接起电话,同事那急火火的声音就像炮仗在耳边炸响:“大气办的无人机拍到咱村有冒烟的地方,你快过来!”我这脑袋“嗡”的一下,瞌睡虫瞬间跑得没影了,一骨碌爬起来,穿衣洗漱,打了个车就往村委会狂奔。
等我赶到村委会,一屋子的人。县包村的领导黑着脸;县包村单位的干部们交头接耳,神色慌张;乡镇片区的负责人不停地在屋里转圈;村两委的人也都耷拉着脑袋,大气不敢出。大家伙儿聚在一块儿,看着手机屏上无人机拍到的照片,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就跟挑衅似的,格外刺眼,位置被标得明明白白。大伙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年都甭想过消停,所有人都将跟着倒霉。
按着照片指的方向,我们一群人急火火地往村民家赶,瞅见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院子,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果真是宋大爷家。前几天,我们才刚上门,好说歹说,收走了煤柴,还给他家配上了电暖器、电磁炉,走的时候,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千叮咛万嘱咐,可谁能想到……
走进院子,宋大爷正站在灶台边,手忙脚乱地扑腾着,想把火弄灭。见我们进来,他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惶,就跟个不小心闯了祸的孩子似的。宋大爷都快九十岁了,身板子像个煮熟的大虾,脸上的皱纹深得啊,一道一道的,跟铁犁深耕过的土地似的,每一道里头,都藏着几十年的苦日子。他老伴走得早,闺女远嫁城里,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面,他还得拉扯着个呆傻的弟弟,两个孤老头子,在这寒冬腊月里,相互搂抱着取暖,艰难度日。
“大爷,您这是咋整的啊?咋又烧上火了?”我憋住心里的无奈,尽量把声调放平缓,可那股子急劲儿还是从嗓子眼儿里冒了出来。
宋大爷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嗫嚅着:“俺知道错了,这天冷得邪乎,那天然气俺摆弄不明白,使着心里也发毛,电器费电,俺这把老骨头舍不得……”说着,眼眶子就红了,干枯的手在衣角上不停地蹭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瞅着锅里还未煮熟的粥,我心里一阵发酸,跟被醋泡过似的。同事们赶忙打来水,把火浇灭,我扭头对旁边的人说:“去,给大爷和他弟弟买点油条、豆浆来,别饿着了。”
大伙围在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开了。这事儿明摆着,光劝解一回两回,不顶用,得寻个长久的法儿。有人提了句:“要不把老人送敬老院去吧。”这主意一出,大伙都点头,可一寻思,事儿没那么简单。敬老院就在邻村,可办理入住手续,体检加上一堆流程,没个一周时间,根本下不来。
我一跺脚,心一横,掏出手机就给敬老院院长拨过去:“张院长,我这儿碰上急茬儿了,咱村里有俩老人,日子过得太难了,这大冷天的,没个照应,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先让他们住进去,手续我们后头抓紧补齐?”电话那头,张院长沉默了一会儿,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应了:“行,看在你面子上,也瞅着老人可怜,就先这么办吧。”
我长舒一口气,像放下千斤重担,转头安排村里的干部:“大爷的费用村里先垫上,回头咱们再想法子联系他闺女,他弟弟是低保,能免费住,大伙赶紧拾掇拾掇,送老人过去。”
没一会儿,油条和豆浆买来了,我双手捧着热气腾腾的食物,递到宋大爷跟前:“大爷,先吃点垫垫肚子,咱一会儿就去个暖和地儿,往后再也不用担心受冻挨饿了。”宋大爷双手颤抖着接过,嘴里念叨个不停:“谢谢,谢谢你们啊……”
村里找来一辆三轮车,我们帮着老人把被褥搬到车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俩坐上去。宋大爷紧紧攥着弟弟的手,眼神里有对未知的害怕,也有那么一星半点对新生活的盼头。三轮车慢慢启动,我站在原地,望着两位老人坐在被褥上、越来越远的背影,眼眶一下子热了,泪水在里头直打转。
大气污染防控这活儿,就跟个没头的麻绳似的,千头万绪,村里的事儿更是一桩接着一桩。可每回解决一个难题,帮到一位乡亲,我心里就跟被注入一股力量似的,热乎乎的。我知道,自个儿就像这寒冬里的一束小火苗,亮光不大,弱不禁风的,可也能把眼前这一小片黑暗给照亮,给大伙带来一星半点的温暖。只要咱都不松劲、不放弃,这寒冬再难熬,也总有过去的时候,暖融融的春天指定会按时来敲门的。
作者宋增强河北省石家庄市高邑县西南岩村
《寒岁难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