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潇湘岂有诗

　　不到潇湘岂有诗

　　秦立河

　　“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这是陆游的诗句。确实，自古以来，“潇湘”就与诗结缘。

　　潇湘一词始于尧代，指湖南省境内的潇水河和湘江，二水在永州汇合，汇合处有白萍洲。最早见于《山海经》：“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唐朝中期以后，“潇湘”便被诗化了。有词牌叫《潇湘神》、戏曲《潇湘夜雨》、琴曲《潇湘水云》、《红楼梦》的大观园里还有一个潇湘馆。今天的“潇湘”还有诗吗？

　　根据导航提示，开车走过湘江上的萍洲大桥，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路口转向江边。小路不宽，刚能错过两辆车，到一个叫做犁头嘴的地方。这是一个小码头，有两三艘小船在等待客人。码头上还没有什么人，问过船家，扫码交款，船家安排我们搭乘工作人员的渡船上洲。洲上有“萍洲书院”，资料说书院始建于清乾隆四年，由曾做过县令的零陵人眭文焕父子创建，距今有270多年，现在的书院为2011年重建。湘江水面宽阔，水流平稳，对岸山峦起伏，洲上树木葱茏。

　　大概不到十分钟船就靠岸了，码头就是几块浮箱，上岸正对着一个带前廊的灰砖黛瓦撇山影壁式的大门，门楣上悬着黑底金字的横匾，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沈鹏所书行草“潇湘”二字。两侧有红底金字木刻对联：“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这楹联出自南朝柳恽《江南曲》。青石条门框，两侧各立一石鼓。两根黑漆斑驳的廊柱立在门前两侧。两边有八字展开的墙上也有石刻对联：“二水中分是处有如襟带，四山拱揖此中自是精神”。

　　登上十多级台阶进了大门，里面是个青砖铺地的半圆形的大院子，灰色的地砖围绕中心摆放成环环相套的圆形，外墙代之以半圆形的碑廊三面环绕。我先沿着内侧观赏碑刻，大门口的廊头走到廊尾，再转过廊尾，从外侧观赏。内容都是历代描写永州风情的诗词，铁画银钩的楷书、笔走龙蛇的草书、典雅端庄的隶书、行云流水的行书，在点横入撇折捺的变化中，感受汉字的艺术魅力；那一首首辞致雅赡的古典诗词，更是让人美不胜收。外面树林阴翳，古木参天，徜徉在一块块诗词碑刻前，体验“江山如此多娇”豪迈与深邃。

　　院子北面就萍洲书院的正门，一排房屋中间三开间带前廊略高一些，两边略低一些。正中的大门上悬有“萍洲书院”的匾额，黑底金字；两边挂有木刻对联，红底黄字：“南风之熏兮草芊芊，妙有之音兮归清弦”，出自唐人《纂异记》逸文所载张生故事。东边几间房子也是开间，门窗关闭，有一间门两侧有篆书木刻对联：“寄寓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迷途远避退还莲迳返逍遥”。这副对联很有趣，上联全是宝盖头的字，下联全是走之底的字。木质门窗，表面油漆褪色脱落，显得斑驳破旧。

　　门厅有卖文创商品的，大概是汉服之类，没有细看。一条石板小路直通后面。东边厢房有书画展，便进去参观。展品不多，欧阳修的《咏零陵》用几种字体书写悬挂，颇值得欣赏。从展厅出来，有小门通往房子后面，出门一看，原来房后有平台，立一石碑，是“怀素书蕉”，上面引用陆羽《僧怀素传》中的一段话“贫无纸可书，尝于故里种芭蕉万余株，以供挥洒”。旁种芭蕉数株，并有古树数棵。

　　从小门回去便到第二进的院落，除东西厢房外，正中是大成殿。这是一个两层楼的房子，殿前置一黑色方鼎，上书“书香致远”四个金字，为香客上香之用。殿中有孔子站立雕像，背景是一幅巨型潇湘二水汇合处的图片。天花板上吊几个红灯笼。雕像前设有香案。厅柱上有对联：“南风如水，承传天下为公，必知民生无小事；夜雨似琴，启奏湘灵鼓瑟，方觉世上有真情”。两侧山墙各有四幅孔子弟子的画像。整个大殿空荡荡的。

　　从大殿后门出去，有一两层的高大阁楼，矗立在庭院中间两米高的石台上，四面通透，底层有回廊，歇山顶，四角飞翘，门窗立柱均为深绛色，传统格栅门窗镶嵌透明玻璃，里面空无一物，像是刚建好未启用的建筑。两边有带前廊的厢房，门窗关闭。

　　书院的房屋不少，但都是门窗紧闭，只是些仿古建筑，感受不到书香气息。加上游人稀少，院内也不甚整洁，颇为荒凉。大概这就是所说的看景不如听景吧。

　　高阁前有一影壁，灰砖砌成，中间有一块如黑板似的平面，尚无文字书写。从影壁旁出来，便是一个比较大的瞭望台，台中间横卧一块带灰白山水图案的椭圆形巨石，上刻“潇湘”二字，金粉糁之。巨石平台往前下面还有一层平台，站在这平台北望，潇湘汇合处就在眼前，据说汛期时，两水交汇处会有一明显界线，一清一浊，如黄河之泾渭分明。指示牌上提示，这里叫“白萍骋望”，从右侧向南望，远山起伏，据说那就是九嶷山。屈原《湘夫人》中“登白蘋兮骋望”大概就是这里吧。

　　从平台沿台阶下来，两侧各有一个亭子，亭内立有一高大石碑，碑文为空白。说是叫“湘水亭”和“潇水亭”。洲的最前端有一片小树林，有小路可以走到水边。水流平静，无风无波，左边潇水，右边湘江，这里便是“潇湘”。

　　因为已经立冬，南方不像北方“无边落水萧萧下”，植物叶子还保持着苍绿色，但明显生机隐匿，活力衰竭。江面宽阔，水流平缓，江水清澈，前望两岸山峦起伏，山色苍郁。

　　站在这牵动古人诗情的潇湘之地，不禁浮想联翩。潇水和湘水都发源于九嶷山，九嶷山因舜帝南巡，收伏恶龙，造福百姓，驾崩并安葬于此的传说，成了舜文化的发源地。屈原的《湘君》《湘夫人》，让湘江和白萍洲与诗开始结缘。“迁来贾谊愁无限，谪过灵均恨不堪”（唐齐已《潇湘》）。而这“愁”“恨”便奠定了潇湘诗情的基调。

　　唐代以后，随着“迁客骚人”远谪江南岭南，由水路向南所能到达的地方大概就是这里，《岳阳楼记》里有“南极潇湘”的句子。他们借“潇湘”表达自己远离故乡的孤独伤感和怀才不遇的失意之痛，出现了大量以“潇湘”为意象的诗词，比如：柳宗元的“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非是白蘋洲畔客，还将远意问潇湘”；张若虚的““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王昌龄有“忆君遥在潇湘月，愁听清猿梦里长”；郑谷的“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杜荀鹤的“残腊泛舟何处好，最多吟兴是潇湘”；杜甫的“潇湘何事等闲回，水碧沙明两岸苔”；宋代诗人严仁的“瑶草碧，柳芽黄。载将离恨过潇湘”；尤袤的“只欠孤篷听雨，恍如身在潇湘”……

　　儒家的济世思想在中国历代文人思想里是根深蒂固，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在人生失意的情况下，他们的家国情怀、爱情友情都需要找到一个可以寄托的事物，那包含了舜帝两个妃子的凄美爱情故事和屈原贾谊两个忠而见逐的悲情故事的“潇湘”，便是最好的寄托。

　　沿着环洲石板小路走去，萍洲书院的西侧，临水处有一块石碑，上刻“潇湘夜雨”，绕过小洲南头，回到码头处，还看到一个石碑，上刻“萍洲春涨”，据说都属于“永州八景”。

　　回程的船到了，站在船上回望白萍洲，书院的仿古建筑掩映在青葱古木中，青山绿水，犹如画中。看来，“距离产生美”是有道理的。

　　脑海里浮现两句诗来：潇湘本是寻常地，情浓难抑方有诗。

　　作者简介：秦立河，男，河南睢县人，1983年毕业于商丘师专中文系，退休前任职于濮阳市油田第十中学，长期从事初中语文教学，中学高级语文教师，现已经退休。中原油田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