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手

文/ qiangfeng 时间:

  “你瞧,我的手不知怎么回事,这食指竟无缘无故地肿起来了。”妻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食指伸到了我的眼前。

  我匆匆瞧了一眼,只见她的食指的确比其他手指粗壮了许多。

  “把两只手都伸过来让我看看。”我说道。

  她顺从地将双手伸至我面前。就在看到那双手的刹那,我的心猛地揪紧了。真的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仔仔细细地看过她的手了。这双手,手指纤细,手背单薄,被一层土黄色的皮肤紧紧包裹着,恰似历经千年风雨侵蚀的老榆树皮,岁月无情,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深深的皱纹。我忍不住再次定睛看去,却又迅速移开了目光。这还是她的手吗?这,真的还是她的手吗?难道还是曾经那双犹如婴儿屁股蛋般又白又胖、娇嫩柔软的手吗?

  四十年前,1984年的盛夏,经人介绍,我认识了妻子。那时的她,是一家百货商店的售货员。身高不足一米六,白白胖胖,留着当时极为时髦的马尾辫,站在高大的柜台内,显得格外娇小俏可爱。她那白白胖胖的两只手,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之间灵活穿梭,为顾客们热心推荐、精心展示商品,耐心介绍商品的质量和使用方法,动作干脆利落、满足每一位顾客的需求,顾客总能买到心仪的商品,满意而归。

  一年后,我们步入婚姻殿堂,两年后,她从县城调到了伊宁市,结束了两年多的夫妻分居生活,被安排在一家批发企业做调拨员。

  调拨工作复杂烦琐,不仅要熟知商品的型号,规格,颜色,包装以及商品的介绍等事宜,还要写的一手好字,头脑清晰敏捷,熟练掌握珠算技巧。尤其是她那双手,在繁忙的开票,珠算过程中,动作敏捷,从未出过差错,常常受到领导表扬和客户的称赞。

  八十年代末,改革开放浪潮涌起,这座西北边陲小城热闹起来,大街小巷变成了繁华的市场,市民们既是老板又是顾客,各类商品摆满街头,服装鞋帽、锅碗瓢勺,应有尽有。流动商贩手臂上搭着几双袜子就是老板,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梭,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妻子也被卷入了这股浪潮中。

  她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工作,借了七千元钱作为启动资金,弄来一辆平板车当作流动柜台,买了一把木质米尺、一把剪刀作为经营工具,毫不犹豫地跳入“大海”,做起了个体经营者,按照当时的时髦说法,这叫做“下海经商”。

  可下了海,如何游却成了难题。敏锐的她发现纺织品库房有一批积压多年的呢子布正在减价处理,便毫不犹豫的进了一批。从此,她推着平板车,装上呢子布,开始移动经营。

  每天,她都早早出门,就为抢占一处宽敞且人流量大的黄金位置。摆好平板车,将各种花色的呢子布一一铺开,便拉开了做生意的架势。原本拿笔的手,如今成了推车的手。她本就个子不高,站在堆满呢子布的平板车后,愈发显得矮小。

  一卷布足有五十多斤重,没有顾客光顾时,展开卷起还算轻松。但顾客多的时候,为留住顾客,动作就得快。她左手捏住布头和米尺一端,右手用力拽布展开布卷,再按顾客要求量出准确尺寸。这一拽,要展开几十斤的布,对身形小巧的她来说,着实吃力,每次都得使出全身力气。

  她动作娴熟利落,双手灵巧敏捷,能够根据顾客的身材、年龄和需求,认真介绍合适的面料、花色和数量,总能赢得爱美女性的心。平板车前常常围满顾客,有的还主动帮忙展布、卷布。记得有一次,两位顾客为了谁先买到心仪的呢子布吵了起来,她凭借麻利的双手,巧妙化解了这场冲突。

  每天她都忙得不可开交,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着自带的凉饭和凉水随便对付一顿。收摊时,太阳早已落山。回到家,她什么都不想做,右胳膊酸痛不已,常常往沙发上一坐就不想动,有时甚至没吃晚饭就上床休息了。

  海水深,海浪大,她只能拼命游才能浮出水面。没过几天,她白白胖胖的脸变黑了、变瘦了,那如婴儿屁股蛋子般肉嘟嘟的双手,也黑了、也小了。

  她最为劳累、最为辛苦的时候,是我因工出差的时候。她每天要照顾孩子的起居,送孩子去幼儿园,回来简单吃点东西,带上午饭推着平板车出门。下午幼儿园放学,还得先把孩子接到摊位,再推着平板车一起回家。到家后,又得把呢子布一匹匹搬进屋里,放好平板车,接着给孩子做饭,常常很晚才能休息。

  冬天的日子更是难熬,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她站在马路边,寒风刺骨。即便穿着棉衣棉裤、棉鞋,戴着棉帽、棉手套,围着棉围巾,也无济于事,眼睛周围全是白霜。我常常看到她在原地不停地蹦蹦跳跳,试图缓解冻疼的双脚和冰凉的身体。向来爱美的她,此时也无暇顾及形象了。

  一年后,沿街摆摊被取消,她有了固定摊位。所谓的摊位,就是划定一块两米见方的空地,自己准备一个两米长,一米宽,八十公分高的大箱子,空地的四个角各竖起一根立柱,立柱之间的上方横一根钢管,白天将布从箱子里拿出,展开,一匹一匹叠好挂在横杆上,晚上一匹一匹的收下来卷好,收回箱子里,虽说依旧是露天的环境,虽说依然十分麻烦,但不用再费力来回推平板车,也算少了些辛苦。后来呢子布销售渐差,为维持生意,她转入布匹行业。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地没有布匹货源,需去乌鲁木齐进货。那时去乌鲁木齐没有火车,只能坐长途客运车,路途需要耗费一天的时间,有时甚至要两天才能抵达。

  乌鲁木齐的布匹批发市场规模庞大,面料齐全,花色繁多,但要挑到称心的布匹并非易事,得一家一家看,楼上楼下地来回奔波。要是当天没选好,第二天接着挑。选好的布匹,还得一匹匹集中起来打包。布匹大多是化纤面料,沉甸甸的。她有时像强壮的男人一样,连拉带拖地把打好的包运到楼下,再搬运到货车前办理托运。

  在布匹市场摸爬滚打二十多年,我们的家庭生活有了显著的改善。然而,在这背后,妻子付出了太多艰辛,吃了无数苦头,身体也落下不少病根。

  五十岁时,她退休了,结束了多年的奔波与辛劳。退休后不久,小孙子降临,给我们带来了天伦之乐。她整天忙前忙后照顾孙子,不知不觉间,孙子长大了,她的头发也变白了,曾经白白胖胖的脸蛋没了光泽。

  本应享受晚年幸福生活的她,糖尿病却找上了门。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喝,身体愈发消瘦,个头显得愈发矮小。

  与她共同生活的日子里,我看着她一天天变老,却忽略了她的那双手。那双手,操劳了一辈子,撑起了这个家,改善了我们的生活。可这双手,终究没能留住岁月,没能留住她美丽的容颜,也没能留住那双胖嘟嘟、如婴儿屁股蛋子般的手。

《妻子的手》

  “你瞧,我的手不知怎么回事,这食指竟无缘无故地肿起来了。”妻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食指伸到了我的眼前。  我匆匆瞧了一眼,只见她的食指的确比其他手指粗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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