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想斟一杯酒,敬我亲爱的爷爷

文/ 景田 时间:

  散文:想斟一杯酒,敬我亲爱的爷爷

  作者:景田

  清明前的夜雨总带着旧时光的苔藓气息。檐角悬着的枝桠轻盈挥舞,惊醒了老藤椅旁那盏昏黄的回忆。我立在老家破旧的窗边数雨滴,心里无意识摩挲着案头那把木手枪的纹路,二十五年的岁月浸润,黄杨木早已沁出琥珀色的光泽。

  在那个贫瘠的年代,我的童年是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像样儿的玩具的,父亲是民办老师,母亲务农,根本没有闲余的开支可供我们花销的。而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把木头制作的玩具枪,那是爷爷在竹影婆娑的夏午打造的。那年我七岁,蹲在家里木屑纷飞的小院里,看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露出镜片后专注的眉眼。刨子推过木料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细碎的木花打着旋儿落在平整的泥土地上。"景田是哥哥,得比义田的大一些呀",他故意把枪管削得比寻常尺寸长出一截,末了还用砂纸打磨出握柄的弧度,仿佛真能嵌进孩童的手掌。我至今记得他教我扣动扳机时,拇指蹭过他掌心的老茧,粗粝如松树皮的温度。

  老家院落里的躺椅是爷爷的专属宝座。春天我躲在椅背后,趁他打盹时偷拔他的头发。那些银丝总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像是被月光漂洗过的蚕丝。有次拔得狠了,他佯装生气要揪我耳朵,却在触到我发顶的瞬间变成轻柔的抚摸,笑起来哈哈哈。椅背的网眼印着岁月经纬,此刻想来,倒像时光织就的蛛网,网住了所有蝉鸣悠长的午后。

  1963年的洪水是爷爷以及同辈肥乡人最常念叨的传奇。他说那天晨起听见水流在村东铁路边咆哮,后来,爷爷种的西瓜田成了汪洋,圆滚滚的绿纹瓜在漩涡里沉浮,倒像河神撒下的翡翠骰子。他边说边比划,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我抄起庵舍里的小床当船,你猜捞着什么?"尾音未落自己先笑出声,缺了半颗的臼齿漏着风,皱纹里却盛满少年般的得意。那年他四十岁,在浮沉乱世里抓住的不仅是几尾活蹦乱跳的鲫鱼。

  儿时的世界比现在更简单,天空比现在蓝,星星比现在多,感觉比现在更清新。我几乎天天围着爷爷转。一辆人高马大的异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在响。爷爷把我放在前面大梁上,把马扎绑在后面座椅上,蹬着就去看戏了。在天台山,在白落堡,在其他我记不起来的村落里,看评剧豫剧武安落子,爷爷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他高兴他带着孙子在看戏,我高兴我有一串一串糖葫芦吃。

  听说有一次,爷爷带着我骑自行车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母亲就不让爷爷带着我“出征”看戏了。我不知道爷爷当时的心情,也无从考证,我也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同样无从考证。但是,至少在现在来看,我对我母亲的做法,我是反对甚至抵触的。

  血浓于水的祖孙情,是任何力量都无法割舍的,谁也不行,不止人不行,纵然时间也不行,阴阳两隔也不行。

  最后一次见他是冬月某日。北风卷着雪粒扑打窗棂,老式铜锁在门框上叮当作响。他躺在低矮的老屋土炕上,盖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棉被,呼吸轻得像飘在空中的蒲公英绒。我握着他枯枝似的手,感觉生命正从那些龟裂的纹路里丝丝缕缕地流逝。炭盆里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时,二十世纪的最后一页日历还未翻过,倔强的爷爷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倔强的父亲躺在爷爷身边哭的稀里哗啦,痛不欲生。

  从此,父亲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我则成了没有爷爷的孩子。

  光阴荏苒,转眼间,二十五载飞逝。父亲从昔日的中年走向耄耋之年,我从曾经的少年走向了不惑之年。常言道,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然而,我却对爷爷的思念与日俱增。

  又是一年风清月明,前几日随父亲去给爷爷扫墓,我反复提醒父亲要买纸钱,不仅要烧,而且要多烧,因为,我们烧的不是封建迷信,而是斩不断的无尽的牵挂和思念。

  彼时,通达街两旁的花朵开得正好,偌大的麦田一望无际中躺着我的爷爷。纸钱在青烟中翻飞,恍若万千白蝶掠过新抽的茶芽。突然想起姐姐说,爷爷生病前,在集市上赶集时,和在集市上摆摊买衣服的孙女说,他想吃粘糕,姐姐没来得及买,爷爷骑着老式自行车歪歪扭扭地走了。

  那是爷爷最后一次赶集,成为姐姐一生的自责、愧疚和遗憾。

  “爷爷,景田给您带粘糕吃",我的话音散在风里,惊起坟前几簇蒲公英。我俯身将一朵雏菊轻放爷爷的坟前,微醺的花香与纸灰气息缠绕着升起,漫过岁月,和思念一起疯长。

  归途细雨又起。老屋院落爷爷的门前的槐树已高过屋脊,地上则杂草丛生。恍惚看见低矮的廊檐下有个穿灰布衫的身影,正握着刨子推过新裁的木料,纷纷扬扬的木屑落进1999年的阳光里。原来思念从来不是单薄的线,而是环环相扣的年轮,在某个湿润的清明,突然洇开成永不褪色的水墨。

  笔行于此,心随文字落,想斟一杯酒,敬我最亲爱的爷爷。

《散文:想斟一杯酒,敬我亲爱的爷爷》

  散文:想斟一杯酒,敬我亲爱的爷爷  作者:景田  清明前的夜雨总带着旧时光的苔藓气息。檐角悬着的枝桠轻盈挥舞,惊醒了老藤椅旁那盏昏黄的回忆。我立在老家破旧的窗边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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