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回忆一一一尚海勇
往事的回忆一一一尚海勇
汤声豪
我真没想到,相别近五十年没见过面,今年春节期间,我竟会在南昌街上遇到他,我年轻时的朋友一一尚海勇。
那天,我从亲戚家拜年出来去公交站台侯车,行走在人行道上时一人迎面走来,我无意中一看,觉得这张脸有点面熟,对方也放慢了脚步,短暂的注视后,我们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哎呀,是你呀……,哎呀,是你呀……,我们的手就拉在一起了。虽然几十年没见,但他的容貌还是依稀可辩,虽然蒼老了不少,脸皮松驰,几处还出现了老年斑;两边的双鬓花白,中间头发稀疏遮不住秃顶,但神态笑貌,还和以前无异;他仔细端详了我一会,笑着说:“你还没老多少,上次我碰到xxx都快认不出来,你还戴副眼睛,象个知识分子样,现活得怎样?……“,我简约地告诉了他我的情况,他圆睁双目,羡慕不已地说,还是你命好,从一个工人转变成了老师,比我们有本事,我叹了一口气,谦虚了一下一一一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其中的含辛茹苦艰难曲折旁人难以全悉唯有心中自知。经过交谈得知,他已退了休,老婆是南昌人,原是他师妹,现定居在昌。他刚从丈人家拜年一人回来,老婆孩子在丈人家要住几天才回家。我连忙把他拉到附近一个馆子店里坐下来,叫了两份鸡蛋肉饼汤,一边喝,一边谈,谈到过去有趣的往事,我们哈哈大笑,又各自询问了一些熟悉人的情况,当知道某些熟人已经作古不在人世时,我们感叹不已。如此海阔天空地聊了许久后,我们方才握手互道尊重告别。
下车后,望着他背影渐渐地消失在人丛中,我的心绪又回到了过去,和他在一起有趣的往事又在我脑海中鲜活起来……
当年,我被“文革”的浪潮裹挟到了那个地处偏僻,群山环抱,带着阿拉伯数字的工厂“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时,我认识了他。
他是上海人,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随父支内来到江西,母亲早逝。他最初给我的印象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人有点天真,走路时头微上扬又有点自傲,有着上海人特有的精明,也有着来自大城市的强烈的优越感,尽管他那时并不生活在上海,但与人说话开口就是:“阿拉上海……”并把右手大拇指翘得老高连连向后甩动,两片薄薄的嘴唇说话飞快,一激动起来两眼瞪得溜圆。
我是这样和他认识的……
刚到工厂不久有天下班回来,我在集体宿舍旁边一间废弃的空房子里练小提琴,这是我的业余爱好。那天不知何时他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两眼放光,满脸笑容地看着我,并主动上前和我搭讪,欣喜地对我说在这里没有什么人会玩乐器,很是苦闷,今天总算是找到知音了,他是吹管子的,一个人吹实在是没意思,晚上要带管子来和我合奏玩。我当时心里有点紧张,虽然我是厂宣传队乐队成员,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又不熟悉他明他的底细,如果水平不在一个层次难免尴尬。晚上他按时空手如约而至,我很诧异:问“管子呢?,你没带?”“我怎么会不带呢?那怎么合奏?在这里”,他象变戏法似的从袖子中抽出一物,我定睛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他吹的所谓“管子”竟是走街窜巷小贩背在身上一路叫卖的称之为“和平管”的儿童玩具,音不准尚且不说,也谈不上有什么音域,表现力等,根本不能登大雅之堂,我原先还认为是乐队中的黑管,长笛之类我们称之为“管子”的正规乐器,可笑我还紧张了一下,再听他呜呜地吹了一段曲子后,我直想笑,那就是节奏随意五音不准的小儿好玩,可他却摇头晃脑,自得其乐。
不久,他又要我教他拉小提琴,我告诉他,小提琴很难学,要有老师教,要有一定天赋,要练基本功,要下很大功夫并且要持之以恒才能达到一定水平,我练了这么久也只是学到点皮毛,他很不以为然,说我故弄玄虚,以前他拉过二胡,不几天就可以拉歌,我又告诉他,没人指点悟性又稍差的话,有人姿势都难摆好,更别说……,他更不以为然,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肩膀:“老兄,你别吓人好不好,这不是造原子弹,有这么难吗?人家电视里7,8岁的小赤佬都拉得那么好听,我20多年难道不是吃饭长大的”,倒怼得我一时无言。
第二天星期天,他一早就风风火火地跑到我宿舍,催我洗漱吃饭,同我乘车去城里,买好琴后回来,又借了我一些资料,就兴奋异常地回家了。
此后,我下班经过他家门口时,就会听到一阵阵不忍卒听受虐待的琴声……。其间他也找过我几次,除了问琴技,方法之外,他还信心满满,言语之间大有不练到一定程度,决不停手的决心。
可没过多久,有一天,我下班去他家找他玩时,却见他正在房间里面磨拳伸掌,一蹦一跳,桌上平摊着一本有武术套路的《武林》杂志。我问他:“练完琴了?”“练什么琴,我把它卖了,不练了”,“什么?”,我瞪大了眼,以为听错了,这才刚开始几天呀?他不是雄心万丈不到一定程度绝不罢休吗?他很怪我的惊讶,斜了我一眼,“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练琴好吵,又没环境,一下又练不好,我爸老骂我影响他睡觉,卖了它算了”,接着他话锋一转:“我现在很想练武术,这比拉琴好玩多了,你看电影『少林寺』里,那武功打得多精彩,我准备好好地练一下”,他拿出一期《武林》杂志翻给我看,“我准备练这套罗汉拳”,又翻开一期,“我还要练这套追风绝命腿……”“呵呵……”我极力忍住笑,“嘿!”,他走到门外,沉气吐声做了一个动作,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哈哈……”我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由于我们不在一个单位,都忙于各自的工作,他也不好意思再谈什么乐器的事,后来,我们便结触少了,只是在澡堂碰到过一次;但有一件事我至今都记忆犹新,那就是有一次他来找我说是要帮我介绍一个对象,是他的一个邻居的女儿,虽不是正式工,做临时工但养活自己是绰绰有余。大家都清楚,这个处在深山老林的三线钢厂,男女职工比例严重失调,找个有工作的年轻女职工是很有难度的,有的走路都两眼朝天,我们一起来的同伙里为了争夺一个有工作的寡妇都发展到拳脚相向,我也到了当婚的年纪。可见面后我发现此女身材结实,浓眉大眼,讲话声音粗厚大大咧咧,双手孔武有力,我暗想,万一成家后争吵失去理智动起手来,我恐怕不是她的对手,会落荒而逃,再说我心仪的对象是窈窕淑女味的温柔体贴型,不是这种“孙二娘"型,因此当他问我意见时我不愿多说只是果断地摇了摇头。后来我趕上了“末班车”发狠考到了文凭调去了厂子弟学校教书,我们便再也没有见面了。最后,过了很多年,与人闲谈才知道他离婚到外地工作去了,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但我有时会带着愉快的微笑来回忆与他的接触……直到今年春节期间,分别近50年后我才又在城里见到他,真是”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
《往事的回忆一一一尚海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