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石语
黑河石语
作者:武博雯
整理旧物时,玻璃罐里的鹅卵石突然叮咚作响,像被惊醒的旧时光。那些带着溪水纹路的石头,总让我想起七年前的夏天,妈妈开着那辆黑色小轿车,载着我和爸爸奔向黑河的模样。
那时数码相机还沉甸甸的,爸爸总把它挂在脖子上,金属链条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车刚拐进山道,我就趴在后座的车窗边,看妈妈的手稳稳搭在方向盘上。她总爱把收音机调到老歌频道,蔡琴的歌声混着空调冷风漫进车厢,爸爸跟着哼唱时会跑调,逗得我和妈妈笑作一团。山间的风裹着槐花甜香灌进来,吹乱妈妈扎歪的马尾,她腾出一只手理头发的样子,至今还刻在我记忆里。
停车场离河滩的石阶有二十三级,这是我当时蹦跳着数出来的。爸爸背着野餐垫和折叠椅走在前面,帆布包里的小铲子叮当作响。妈妈攥着我的手反复叮嘱:“慢点跑,石头滑。”她的掌心覆着薄汗,却比任何安全绳都让我安心。当黑河的水声轰然漫进耳朵,整片河谷都在阳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溪水撞在岩石上溅起的水珠,凉丝丝地扑在我们发烫的脸颊上。
“寻宝开始!”爸爸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三副橡胶手套,数码相机的镜头盖“咔嗒”弹开。我蹲在浅水区,指尖刚触到溪水就惊呼起来——鹅卵石在水流里打着转,像被施了魔法的宝石。妈妈半跪在我身旁,忽然举起块深褐色的石头:“快看,这纹路像不像咱家墙上的地图?”我忙举起放大镜,细密的石纹间,真的蜿蜒着一条条“河流”,爸爸举着相机连拍好几张,快门声和溪水声混在一起。
那天我的帆布包装得满满当当。爸爸用溪水仔细冲洗每一块石头,水珠顺着孔雀绿的石面滑落,在石英晶体上折射出彩虹。妈妈把石头在野餐垫上摆成心形,又支起三脚架调试相机。“茄子——”爸爸的声音被风吹得忽远忽近,镜头里,他的T恤沾着草屑,我裤腿上全是泥点,而妈妈笑得眼睛眯成月牙,身后的黑河泛着金灿灿的光。
野餐时保温桶还冒着热气,爸爸掰开菜包子,韭菜鸡蛋的香气裹着白雾腾起。妈妈把冬枣擦得发亮,青玉般的果子塞进我手里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爸爸切好牛肉小块喂到我嘴边,自己却只咬了半个包子。远处传来孩童戏水的笑闹,混着溪水叮咚,还有相机偶尔的快门声,在记忆里酿成了最温柔的曲子。
暮色爬上远山时,我们才依依不舍地返程。我抱着装满石头的帆布包在后座打盹,迷迷糊糊听见爸妈轻声商量:“这些石头能摆家里鱼缸吗?”“得先消毒,别划破宝贝的手。”车窗外,晚霞把天空染成蜜色,妈妈开车的侧影被夕阳镶上金边,爸爸悄悄把最后几颗冬枣塞进我口袋,而黑河的水声,还在耳畔轻轻摇晃。
如今那台数码相机早已落灰,可每次翻看泛黄的照片,都能听见溪水叮咚,闻到菜包子的香气,看见爸爸妈妈年轻的笑脸。原来时光会把最珍贵的记忆,都磨成圆润的石头,妥帖地存放在心底的河流里。
《黑河石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