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爷
大舅爷
何子金(四川广元)
8月6日一大早,表叔打来电话,说大舅爷于前一晚不幸离世,终年88岁。
大舅爷是我婆婆的亲弟弟。他们的父母前后共生育有13个子女,这些姊妹间最长的姐姐和最幼的妹妹之间的年龄差近40岁,其中我的婆婆是老大。婆婆和大舅爷是同一个父母亲生的两姐弟,其他的姊妹和他们有的同父异母,有的同母异父,有的既不同父也不同母,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家庭。正因为如此,婆婆和大舅爷自打从小就更为亲近关爱,结婚成家后两家人往来相比和其他的姊妹家也就更多些,后辈之间也更熟识和了解。
大舅爷出生于1932年,正是兵患匪乱的时代。据上辈们讲,舅爷的父母他们重男轻女的观念比较重,虽是乱世,但舅父从小就得到了各位父母和众姐妹的宠爱,家务活和体力方面的劳动做得少,吃穿也得到特别的照顾,没有吃过多少苦,还被送去乡里读了几年私塾,能识字断文。解放后正值壮年,参加集体生产,舅爷也主要从事的记工分啊,当宣传员啦,入党后又当生产队长大队书记等职务20余年。卸任村组干部后,舅爷到镇粮站当了合同制工人。我记事的时候,大概是80年代初,他就在粮站上班。有一回我和父亲背粮去粮站上公粮,就在粮仓里见过他,他身穿蓝布工作服,肩上搭一条白花毛巾,摸着我的头夸我能干。包产到户的头几年,我和爷爷、父亲一道也曾去他家田地帮忙收种过几次庄稼,一直到现在我还大致记得他们的一些田块,劳动中的一些情景和一同劳动过的一些亲戚。
大舅爷一生结过两次婚,第一个舅婆李氏,共同生活几年生育一个女儿后因病去世,后娶张氏再生一女三男。其中,他幺女和大儿子分别与我姐和我年龄相差只在两三岁,小的时候我们又一同在我们队上的村小读书,他们往来都要从我们家门口过,有的时候爷爷婆婆见着了,就让他们上我家来耍,我家有客人的时候也请他们来顺便吃顿饭,自然拉客的事就是我干了,我每每缠得他们非得留下吃了饭再走,所以印象较深些。长大以后,大家各自东奔西走见面的时候就少了。
大舅爷好学习,一生都爱看书看报和阅读。他还教别人也要重视学习。记得是在八十年代中期,他借给我父亲三套版印线装古书看。因为要限定时间归还,父亲就让我把这三套书全文抄一遍给他保存。我当时才一个初中毕业生的水平,没有见过古书,对古文字更是一窍不通,可苦了我,整整一个暑假才抄完。三本书的书名我都忘记了,只记得一本的内容是介绍民间各种通用实用文体如书信、借契、地房契、婚帖、对联、祭文、碑碣等写作的;另一本书里是几首长篇民歌,记得有在老家一带比较流行的《太阳当顶过》和《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有一本是几篇明清笔记小说的合集,里面有一篇名为《青台镜》的中篇小说,现在还仿佛记得一些情节。虽然当时于我而言,抄古书是一件艰苦而又枯燥的工作,但那次锻炼,应该恰好训练了我对阅读的耐性并打下了最初的古文基础,终身受益。还记得有一回,是九十年代末了,我陪父母上岱仑山庙会看戏,恰巧舅爷舅婆们也在,看戏的一天时间,我、父亲和舅爷三人之间一直都在边看演出边讨论,舅爷就就剧情的认识、人物历史脉络和思想道德启示、教育意义等都有很多颇有见地的见解,让我佩服。
大舅爷性情非常温和,在我的印象中,他对人和善,对家人亲戚特别和气,没有见过他发过火生过气,连像一般人样大声虎气的吼闹都没有过。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和舅婆夫妻之间特别恩爱,多数时候两人如影随形,更没见过他们红过脸吵打过架,更难得的是他们几十年来一直和前妻娘家人保持着密切的往来和亲密的关系,我亲见他们经常回李家探亲候问。就连每次见着我,都轻声细语的问候吃饭没有、学习工作怎么样、全家人如何如何的,连姐弟都一个个的问到,关爱有加,从不生分。
大舅爷和我爷爷婆婆的关系一直都很亲密。大集体的时候,两家人都在各自不同的村组当干部,家庭条件都不错,每遇双方修房建屋等的大事时都是米面人工的相互帮衬。大舅爷们对我的父母尤其关照,特别是我的母亲于九十年代初和新世纪后两次生大病,家里经济也显困难,在大舅爷的安排下,大舅婆携二舅婆三舅婆们一道以割草路过为名悄悄的来家里,在被几把草掩着的背兜撮箕里取出鸡蛋蜂蜜,还硬塞给妈们一些钱,说一箩兜安慰的话,饭都不吃水也不喝的又从后门悄悄离去。后来老母亲每每向我说起此事,都会长时间叹息不止并表达出无以回报的深深愧意。
我的婆婆离世较早,老年后的爷爷有些孤单,变得很固执。我知道的情况,有一次爷爷和大舅爷在他们的二姐也即是我的二姑婆家说一件事,爷爷认为大舅爷不分场合和亲疏而生了气,扬言从此后不认杨家的亲。大舅爷很是后悔和着急,多次亲自登门,多次托亲戚作解释求谅解,爷爷始终耿耿于怀。几年以后,可能心里没啥了,但面子上还是没有下来。就这件事情,我还当着爷爷说过他几次笑话。但大舅爷他们一直都没有介怀,对姐夫对侄儿侄孙们仍然一贯情深意重,没有丝毫的改变。即使在爷爷去世时也仍按俗协杨家本族参加祭礼,在爷去世后的三期三节都进行过祭奠,也算是有正气风节,给后人树了榜样。
三年多前,大舅婆去世,我回去参加了葬礼。三年多后,大舅爷又去世了,这也是爷爷和婆婆最后一个至亲的亲人去世。从此以后,我就再没有爷婆辈至亲的亲戚了。我作为一个外表孙辈参加大舅爷的葬礼,也算是代爷婆和父母尽责尽孝,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但说真的,我多么希望能再听到他们亲切的“何家哥”“姐姐”的叫喊爷爷婆婆,希望再听听他们亲切的叫我妈“大女子”。我也希望能在半路上遇着他们,像往常一样拉着手一阵的亲热和家长里短;希望能再在场镇上遇着他们,像往常一样给舅爷打2两酒,随手掏点钱塞给他们买点吃的东西;希望能从他们的音容笑貌中推见回念亲爱的婆婆爷爷的容颜。真的。
参加葬礼后,我给二表叔说要了一张大舅爷近两年的近照,收在我《珍贵的家庭照》相册中,聊作纪念。
(附作者简介:何子金,四川剑阁人。从教而谦,于政无绩,学无师,好读书不求甚解,偶为文以性,倔无众,喜游从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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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