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常
如常
我随表哥在宁波待过一段时间。我表嫂徐姐,在奉化夜市上摆着座冰圆摊,是个地道的南方人,难为我一块帮忙。因为第一次切身体会南方生活,于是养成了这一段短暂的相对文艺的习惯。每天出现在我面前,有意思的,都会被我记录在案,便于我以后更好地回忆起往昔的事宜。
有一回我招待完客人,坐在凳子上敲东西,聚精会神,徐姐突然来这儿观察,不声不响。他看见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拍着我肩膀说:你还会搞创作?拿过来我看看!
这小老头很有意思,外地人,普通话不标准,看看说成康康。应该每天都会出现在十字路口。我初次跟他认识的时候,是7月3号的一个傍晚,他也站在十字路口,我去给徐姐买烟经过那里,没忍住盯着他瞅了两眼,骨瘦如柴,眼里仿佛燃烧着火焰。
当我知道他有读书的爱好之后,一直拍他马屁,夸他是个天才。一夸不要紧,有一回在一家东北烧烤摊聚餐,我表哥也刚刚下班,那个老头还在十字路口,不过改蹲着了。我拍了拍徐姐,指着那个老头。徐姐说关于他,有很多版本,最广为流传的,说是他的亲,朋都走了,有溺水的,车祸的,酒精中毒的,还有是麻醉师自己给自己打一针走的,他自己被死人遗弃了,后来疯掉了。表哥听徐姐说完他,好事儿的给他叫过来吃饭。聊到前些日子发售vivox200、x200pro,那个老头突然放下扎啤杯,往椅背上一歪,给他点的羊腰也不吃了,从兜里取出一部高配的vivo手机,打开电子书,向我们展示他还有半部未读的《水浒传》。
说不清什么原因,总想掩饰自己。当他发现我在写东西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赶紧关掉手机站起来,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我说:不让康,不让康。
刚帮忙那几天,我业务不熟练,一堆冰块弄了十分钟还没完工,最后甚至给错了人。望着天际的朦胧夜色,还有扎堆的人群,我想起了远在北方的好兄弟,不禁悲从中来。
芸芸众生,非人人都能善解人意。那些日子气温不算高,每天坐在那儿伤春悲秋,一群五颜六色的人围上来,要了五十来块钱冰汤圆。我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他们常来,每次都是五十多,有一回我忍不住编讲了一下他们的形象,鞋子很有个性,左脚蹬着阿迪,右脚踩着倒钩。我抬起头挨个递给他们时差点要笑出来。
一个纹身的女生也常来,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俩渐渐成了能聊几句朋友。这是十分难忘的一段经历。那天傍晚没有出摊,我们在那家东北烧烤摊上大吃大喝,推杯换盏。她跟我讲了她童年的悲惨,以及后来如何染上的烟酒瘾等等。我只是听着。
次日看到她仍出现在烧烤摊,不知道是不是呆了一夜。帮她导航到火车站,她用一种很小声但是很激动的形式说:完蛋,烟忘拿了,笑蓉王的!我说:别要了。然后挥手告别,摇摇晃晃地走回表哥家,已经是下午了。第二天,因为熬夜,没去找徐姐,睡一天。晚上醒来才看见她的消息,她已经回到许昌了,她说那里有她的家,她的学校,但是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我起床,下楼,双手插兜,形单影只,慵懒地走在夜市上。那老头还在十字路口,不过这次改坐着了。
《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