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本就是一本日历

文/ 郭誉铭 时间:

  人生,本就是一本日历

  这周回家,看到电视桌上的那本日历,是父亲用来记出勤用的。深蓝色的底子,洒着些许银粉,像是冬日里冻住的星河。仔细端详,日子是一页一页的,用红绿灰三色勾勒出的边框,厚厚的一塌,三百六十五张,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随手拿起,将它挂在墙上,那铁质的圈环碰着墙壁,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沉闷又郑重,像是某种仪式的开始。

  想起小时的我,是极具仪式感的。总要等到夜深人静,才伸出手去,捏住那薄薄的一页纸,呲啦一声,用力的从整本日历上撕扯下来。这声音在静默的环境中十分清晰,总会引来父亲的一声呵斥。

  我将那撕扯下来的纸顺手搁在桌角,看它由平整而渐渐蜷缩,像是一只飞累了的蝴蝶,敛翅休息了。小时候不懂事,总认为一天过去了,就该把一日的悲欢,一日的光阴决绝的丢弃,从不让自己被烦恼束缚,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回想起来,那是好快乐!

  这使我想起了我的祖母。她是不识字的,她的日历总挂在灶台旁的钉子上,上面画有只有她才能看懂的符号。她撕日历,总是用手在墙上轻轻的一抹,放在夏天每每回到村里,她坐在门口的磨石上,摇着蒲扇,眯着眼睛看天色一分一分地暗下去,会突然喃喃道:“又抹过去一天啦。”她那“抹”的动作,是温存的,迟缓的,甚至是不舍的、依恋的,不像我这“撕”的爽利,倒想是在抚摸自己亲人的脸庞。她的一生,就在这无数次的“一抹”中,由青丝到了白发。她是从不计算将来还有多少页,她只晓得,过完的,就是好的。直至逝去那天,得知消息的我从大学请假回家,看到墙上的那本日历,停留在9号,我赶过去,看她的那本日历还挂在灶台边,门洞风吹过,纸页轻轻翻动,露出那刺眼的红框,它像是个句号,终结了她九十个春秋的寒来暑往,又像是一扇忽然关闭的窗,把所有的光和暖都关在了另一边。

  而我呢?起初是计算着的。在每年初,看着那厚厚的一本,觉得来日方长,撕起来便有些大大咧咧。到了夏天,那本子眼见得薄了下去,心里才蓦地一惊,手下便迟疑起来。有时作业太多,杂事烦琐,竟会忘记这桩事;待到第二日起床上学,看见昨日的日子还赫然在那里,仿佛时间也为我停了一停,心头便会涌起一阵微茫的窃喜,随即又被更大的空虚所淹没——我竟是连撕去它的资格,也因自己的疏忽而失去了。

  前些日子,我因些琐事,在医院的长廊坐了小一夜,那走廊是极长的,白晃晃的灯,照亮这一排排的蓝色长椅,空气里满是消毒水那清冽而严肃的气味。这里是没有日历的,也没有昼夜,时光像是被凝住了,又仿佛以一种更残忍的速度流逝。我看着那些身着白大褂的人匆匆来往,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头走,只是忙。在电梯口,我看到一个老人被推进去,又看到一个婴儿被抱出来,在那无垠的苍白里,我忽然觉得,人生哪里是一本可以由我撕扯的日历呢?他更想一阵风,不由分说地吹着那厚厚的日历,哗啦啦地响,那纸页疯狂的翻飞着,由新而旧,由平整而卷曲,我伸手想要摁住一页,却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一页一页,被卷向深邃的远方。

  自那晚开始,我已许久未去撕自己桌台上的日历,它积了薄薄的灰,那深蓝的底子便显得有些旧了。我也不去理它,任由日子那么重叠着,混沌着。直到某一个周末的午后,或许是阳光太好,斜斜地照进来,正落在那日历上,我才恍然惊觉,竟已错过了这许多的晨昏。我走过去,将那一叠未撕的日次,一齐撕下。那“嘶啦”的一声,便格外地长,也格外地沉重,像一段黯淡的、被压缩了的时光。

  我将那厚厚的一叠废历拿在手里,走到外面,准备将它们丢进废纸篓。就在松手的一刹那,一阵风来,竟将那一叠日子吹散了,纷纷扬扬的,雪片一般,在金色的阳光里打着旋儿,落了一地。我蹲下身,看着它们,每一张,都一般大小,一般模样,印着同样的数字,此刻却仿佛各自有了各自的生命。我竟分不清,哪一张是听了半夜雨声的,哪一张是空自惆怅的,哪一张,又是在医院长廊里虚度了的。它们就这样静默地躺着,在光里,像一片昨日的沙滩,再也映不出明天的潮汐。我忽然明白了,我们之所以需要一本日历,大约并非真为了计算那终要逝去的流光,而是为着在这一撕一扯之间,那指尖传来的一点微末的、实在的触感罢。它告诉我们,我们是活过的。

  人生,本就是一本日历。厚薄是天定的,内容却是自己写的。而今,我的这一本,又薄了下去。窗外的天,还是那天,只是看天的人,心境不同了。我回到书桌前,听着那“嘶啦”的、清冽如初的声音,心里倒是异样地平静下来。

  注:

  郭誉铭,笔名易明贤,2002年8月出生,山西平遥人,爱写散文,作品发表于«中国青年报»、«意林»、«散文精选大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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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就是一本日历》

  人生,本就是一本日历  这周回家,看到电视桌上的那本日历,是父亲用来记出勤用的。深蓝色的底子,洒着些许银粉,像是冬日里冻住的星河。仔细端详,日子是一页一页的,用红绿灰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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