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史”琐忆
“家史”琐忆
方鸿儒
据福山前后方村中现存家谱载:其支方,南宋绍熙年间迁自宁海,迁祖方嵩,号文泗,从宁海溪下迁至句章银山,生二子,槐、美一,迁至福山。槐为前方之祖;美一为后方祖。福山方可能与方孝孺支有关。福山前后方氏又称六童庙方氏。
方孝孺自幼极其好学,有“六龄神童”美称。观海卫福山前方村“六童庙”即为供奉孝孺公牌位所建。
公公方善章之父方作阳乃方孝孺二十世孙。大伯父家大业大,在宁波开设乾元油行与钱庄,在上海经营兴记驳船公司,为公公做六十大寿排场很大。四明山游击队闻讯后于1948年春将公公绑票。事发后,大伯父筹措赎金八十根大条(旧制十两)以赎人。但赎金尚未送上山,公公已死于非命(一说“守卫擦枪走火”),尸骨未见下落。公公周年祭奠,大伯父于龙华寺做49天道场,沪上黄金荣、杜月笙等头脸人物皆亲往祭吊。
父亲生于1924年3月6日(农历二月初二)。1939年6月,时年父亲才15岁便背井离乡,在大伯父经营的兴记驳船公司供职。
1954年下半年,上海市内97家驳船行号包括兴记驳船公司与港务局驳船公私合营。父亲的工作便调动到上港七区,并于1955年夏,举家从浦西繁华的兆丰新邨迁居至浦东塘桥一间仅24平米的普通民居,家境从此一落千丈。
2016年8月上视“纪实频道”做“家在浦东”节目来我家采访。那天我与妻根据曾导的访谈提问,如实坦然地谈了我们上世纪五十年中叶跟随父母举家迁居到浦东的真实感受:吃的是河浜水,需用明矾清洁消毒。住的是用围席间隔,泥地凹凸的蜗居。晚上照明用的是煤油灯,街上是黑灯瞎火。妻出门上班须换乘三辆公交一趟摆渡,费时又辛苦。
我说:那是一间——照母亲的说法“要比慈溪翁家大院的柴间还要破旧不堪的老屋”,一家九口蜗居在前后两间不足30平米的简屋,且一住就是三十余年,其生活艰辛状可想而知。
直至1989年夏——“浦东改革开放”前夕,老屋终于动迁了。父母迁至潍坊新村,我则搬迁到“竹园新村”——一个当年闻名全国的“文明小区”,才让我彻彻底底地扬眉吐气了一番。
1955年初父亲的工作调至上港七区任物资科会计。文革期间,父亲因为一手拿定息(每季度15元。因有两只驳船,定性为“小业主”),一手拿工会会员证而被清理出阶级队伍。父亲每天和煤炭装卸工在运送煤炭的皮带机旁清扫煤屑,期间还不幸出了工伤(锁骨骨折)。直到1976年文革结束,政策纠错,父亲才恢复了所谓的“干部”职务,并于1984年“荣退”。
2013年4月15日父亲不幸离世。在给父亲做完“五七”后,2013年6月22日一早,我们兄妹七人、妻、弟媳和表弟黎斌一行十人便踏上了寻根之旅,去了观海卫老家——泽山翁家和福山方家。
外公翁恩尧(字山麓)乃青帮“通”字辈大亨。黄金荣得悉外公是泽山清帮后三祖的嫡系后裔时,对他格外的垂青。在黄金荣的指示下,外公从一个清帮的小卒一跃成为“通”字辈人物。而根据清帮大通悟的名册,后来居上的杜月笙系“悟”字辈,比“通”字辈小了一辈。
外公“少习贾(青年时学做生意)、性颖悟(聪明,有悟性)而有大志。善货殖(善于经营商业)而羞与市侩伍。年二十四只身走港粤,成竹在胸,遨游十余稔(ren年)。”事业有成,回归故里,“营堂宗祠西,优游自适,一无矜骄气。”“凡族之急难相告者,必如其愿。他若平治道路,兴造化仁桥等。行人便之,口碑载道。”(摘自“外公墓志铭”)
外公是在去东山头寺院吃素斋回家路上突发脑溢血去世的,享年66岁。
母亲说外公的大宅院“占地九亩”。然而随着岁月流逝,赫然映入眼帘的那巍峨高大中西合璧的山墙和三进大院,虽可以印证外公翁山麓曾经拥有的气势,诉说着当年的排场,但“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倒底象一个历尽沧桑,风烛残年的老人已破败不堪了。
外公的大宅院里的前后花园也了无留痕,早已盖起了楼。我们依稀所见的也只有围墙的残垣。大屋中剩下三十余户住家,也大多空关着。那墙上一个个“拆”字,倒格外地醒目刺眼。
前年有慈溪朋友莫非先生发来短信说:你外公的故居要拆掉了,你赶紧回来看看。但我终还是没回去。回去么?——拆还是不拆,我又能说了算么?
小心翼翼地,我们踩着摇摇欲坠的楼梯,几番上下,间间过目,总想着多感受一下当年外公和母亲生活过的气息,寻觅哪怕是一针一线、一砖一木残留下的生命痕迹。母亲生前曾对我们说:外公大屋里每间房都摆放各式不同家具——中式的、西式的、古色古香的,现代流行的。
用罢午餐后,我们便又去了福山方家。稍经打听,我们便找到了公公方善章当年给二伯父和父亲置下的两间老屋——普通的两层民居。而其中一间——即前方村33号,便是我的出生地啊!
离开方家后,我们便陪表弟黎斌去了三北古镇沈师桥。令他倍感意外的是,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堂姐。从堂姐的言谈中,他才获知自己生父是在1948年有“中国泰坦尼克号”之称的“江亚轮沉没事件”中遇难的。
本来受北京表哥的委托,我们还想去东山头徐家看看。他父亲(我的大姨父)徐日厪,是当年宁波有名的正大火柴厂老板,抗美援朝年间还捐过飞机,但仍在“文革”中惨遭批斗而不幸离世!
公公、外公、姨父,还有表弟黎斌的父亲(我的二姨父),他们的一生中真不知历经过多少跌宕起伏的风雨人生,蕴藏着多少悲欢离合的兴衰命运——他们打拼、发迹、辉煌、没落,被绑票、遇海难,遭批斗,至死都还留着“谜”一样的结局——我的祖父辈哟!
笔者1948年5月17日出生于福山前方村33号。1966年高中毕业,1968年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屯垦戍边”。1977年冬考入大庆师范学院。1979年春退学回沪。先后当过工人、教师、文秘,但生命的多半是支付给了“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粉笔生涯”,2008年5月退休。
哲人问:“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笔者答:“我们从浙东来,我们回到父母长眠的地方去。”。
2021年10月31日上午,我与妻在毗邻古镇朱家角的至尊园*静园——一座负阴抱阳,流水环绕,树木茂盛,花草缤纷,风景秀丽,环境肃穆的风水宝地,紧挨父母的至尊墓地,与妻购得一款印度红花岗岩立碑寿穴——一颗“读书种子”(正学公方孝孺传人)将长眠于此!
百年风雨方家们,“家史”就是国史的缩影与纪实。集腋成裘,汇编成书,就是一部共和国的“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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