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寻梦，旧影难留

　　故城寻梦，旧影难留

　　站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之下，钢筋水泥的冷硬气息裹着风扑面而来，我骤然怔住，茫然四顾，脚步像被钉在原地——眼前的路纵横交错，却没有一条能通向我记忆里的地方。就像此刻的人生，行至近三十岁的渡口，前路茫茫，不见尽头。

　　曾几何时，这里不是这般模样。纵横交错的老街巷，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声响，墙根下的青苔藏着四季的故事，夏天爬满牵牛花，冬天覆着薄雪。小时候的假期，总与一群小伙伴穿梭其间，在斑驳的老墙后、吱呀作响的院门旁捉迷藏，笑声撞碎在瓦片上，落了一地清脆。

　　那时的家人，总被生意的忙碌裹挟，天未亮便起身，夜色深沉才归家，爸爸的皮鞋沾着尘土，妈妈的围裙洗得发白，爷爷奶奶守着小店算账，每个人都揣着对生活的热忱，各司其职地为这个家奔波，累了就相视一笑，喝口热茶又继续。那时，我尚不懂何为贫富，何为疲惫，只看得见爸妈眼角的笑意，爷爷奶奶细细皱纹的脸上舒展的纹路——那是被烟火气熨帖的温暖，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安稳。那时唯一的烦恼，不过是爸妈藏起糖罐，不许我贪嘴，如今想来，连那点小小的失落，都裹着甜。

　　时光是最悄无声息的小偷，不等我细细珍藏，便呼啸着走远。不知从何时起，一切开始变了模样：家里的生意屡屡受挫，账本上的红笔越来越多，无休止的争吵开始填满家里的每个角落，爸妈的叹息声在夜里格外清晰，最疼爱我的爷爷在16年那场猝不及防的意外中永远离开，距今已近十年，清明扫墓时，墓碑上的照片被风吹得褪色，世间熙攘，又有几人还会记起他温和的眉眼？

　　爸妈的脸上也渐渐爬满皱纹，曾经挂在嘴角的笑，被生活的重压碾得稀碎，取而代之的是眉间化不开的愁绪。我也在岁月里跌撞成长，恍然间发现，童年熟悉的街道被推倒重建，老房子拆了又盖，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高楼，那些刻着我脚印的青石板，被掩埋在尘土里，再也寻不回。我曾翻遍旧相册，指尖抚过泛黄的照片，想拼凑出记忆里的模样，那些零碎的片段，终究抵不过时光的冲刷，像握在掌心的沙，越是用力攥紧，越是飞快溜走。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我常常问自己，是不是天生念旧？可越长大，越惶恐不安。生活的压力如潮水般涌来，工作的焦虑、未来的迷茫，压得人喘不过气，快乐成了奢侈品，再也找不回儿时躲在门后成功藏起来就能笑出声的纯粹。我站在曾经生活的土地上，望着眼前的繁华，满心都是荒芜。那些关于童年、关于亲人、关于老街的点点滴滴，正在脑海里慢慢褪色——我拼命想抓住些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消散在风里。

　　前路漫漫，我依旧站在高楼之下，晚风卷起衣角，像儿时爷爷牵我的手，却又转瞬落空。或许人生本就是一场不断失去的旅程，可那些逝去的时光、离开的人、消失的故土，终究是心底最深的牵挂，让我在每一个辗转的夜晚，忍不住回望，忍不住怅惘，忍不住追问：我们奋力奔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那些被时光带走的，又要到何处才能寻回？

　　作者:张淑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