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屋
《祖屋》
文/愚公
岁月流转,时光在指缝间悄然溜走,而那座祖屋,却如一位沉默的老者,静静地伫立在我记忆的深处,承载着我无尽的思念与眷恋。
祖屋坐落在五市村的中部,前五市和后五市的分界处。原来祖屋只有两间低矮的房子,后来在祖屋的后面搭了一间用于养猪、堆柴的副房。曾听父亲说过,我们家祖上是在太平天国之前从球庄村搬到这里的。这里仅有三户同姓人家,我家是其中一户,乡亲们称这三户人家的小村子为“小村上”。这座十分简陋却充满温情的房子,是我的出生至入伍前生活的地方。
从外面看,祖屋青灰色的瓦片历经风雨的侵蚀,有些地方已长出了青苔,仿佛岁月在上面留下的印记。斑驳的墙壁是用泥土和少许砖块砌成的,墙面上布满了裂缝,那是时间走过的痕迹。木质的门窗早已褪去了原本的颜色,变得暗淡无光。母亲说,在她嫁到这里来的时候,房子的四周还没有土墙,是用芦席搭搭的,后来才慢慢换成的土墙。
走进祖屋,布局简陋而紧凑。一进门是一间堂厅,摆放着一张旧八仙桌和几张长板凳。堂厅上面是阁楼,用来堆放稻草等杂物,也是我上初中以后的“寝室”。堂厅的后面就是灶间,在堂厅和灶间的隔墙上贴着毛主席的画像,是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的“标配”。
灶间里有一座置三口大锅的土灶,灶台上摆放着一些简单的炊具。土灶的烟囱高高地耸立着,穿过屋顶伸向天空。烟囱的外壁也已经被烟熏得漆黑,那是无数次炊烟袅袅升起的见证。一架破旧的竹编碗橱的竹篾已经泛黄甚至发黑,一些地方出现了断裂,似乎随时都可能散架,歪歪扭扭地倚靠在隔墙边,仿佛诉说着时光的沧桑。灶间的一角,摆放着一个大水缸,水缸的表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水缸里的水是每天从老井里打回来的,虽然不很清澈,却也曾滋养着这屋子里的一家老小,它就像一位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无数个日升日落,见证着生活的艰辛与坚韧。
堂厅的东侧是一个主卧室,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是我父母及我和弟弟妹妹住的地方,我们兄妹4人都在这里出生。房间的西墙边靠着一顶衣柜,东墙边摆放着一张写字桌,写字桌上方墙上挂了一框黑白照片,照片蒙上了薄薄的灰尘,边缘已经泛黄,照片里他们的笑容仿佛在诉说着过去艰辛而乐观的故事。卧室南墙上开有一个窗户,窗户上挂着花色的窗帘,窗帘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上面还有一些污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微风拂过,窗帘轻轻飘动,带来一丝丝清凉。
主卧室的后面隔着一堵墙就是次卧室,比主卧室要小很多,勉强能放两张小床和一张桌子,这里是我爷爷奶奶跟比我大一岁的小姑姑的卧室。踏入其中,陈旧的气息弥漫。地面的木踏板有些许松动,走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北侧后墙上那扇一尺间方的窗户玻璃已不再透明,窗框也行将掉落,奶奶索性就用稻草把它堵上,房间里十分灰暗。床上的粗布被褥虽旧,却有着熟悉的味道。角落里的一把旧藤椅,承载着爷爷奶奶无数的闲暇时光。爷爷后来就是坐在这把旧藤椅上安详离去的。这里虽破旧拥挤,却是岁月沉淀的角落,充满着爱与温暖。
屋前有一片开阔的田野,不远处有一洼不是很小的水塘。门前种着一些果树,每当春天来临,粉色的桃花、白色的梨花竞相绽放,给祖屋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花瓣飘落的时候,如同一场美丽的花雨,洒落在地上,让人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
门前的一大片蔬菜地是供养全家生活的宝地。那绿油油的青菜,叶片饱满而挺拔,像是绿色的小卫士,整齐地排列在田间。旁边的萝卜地也毫不逊色,翠绿的叶子下隐隐露出红彤彤的萝卜,仿佛是大地孕育出的珍宝。还有那一架架豆角,细长的藤蔓缠绕在支架上,一串串豆角垂挂下来,如同绿色的珠帘。这片蔬菜地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蜜蜂在花丛中忙碌地飞舞,蝴蝶在菜叶上翩翩起舞。阳光洒在蔬菜上,泛起一片璀璨的光芒,仿佛给这片土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这里,是大自然馈赠的宝库,也是全家辛勤劳作的结晶。
门前侧二十米开外,屹立着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树。它粗壮的树干犹如一位沧桑的巨人,需数人才能合抱。树皮粗糙而厚实,沟壑纵横,仿佛铭刻着岁月的印记。繁茂的枝叶如同一把巨大的绿伞,向四周伸展,投下一片浓荫。夏日里,我们总要在大树下搁起门板,享受着微风吹来的清凉。这棵大树见证了无数的日出日落、四季更替,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成为了一道永恒而美丽的风景。
屋后是五六亩方圆连成一片的私家树林和竹园。那些树木高大挺拔,枝叶繁茂,像一把把巨大的绿伞,为老屋遮挡着风雨。竹园里,一根根翠竹笔直地挺立着,翠绿的竹叶在风中摇曳。树叶和竹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时而轻柔、时而激昂的声响,仿佛在演奏着美妙的交响曲。
祖屋的东南方有一口老井,井沿是由石头砌成的,石头上长出了青苔,那是时光留下的痕迹。井口不大,却深不见底。井水清澈甘甜,冬暖夏凉。在那些岁月里,这口老井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生命。
岁月的侵蚀,使祖屋渐渐变得破旧不堪。土墙摇摇欲坠,屋顶也开始漏雨,每逢下雨天,屋子里就会摆满各种盆盆罐罐,用来接漏下来的雨水。雨水滴落在盆里,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祖屋的无奈。屋里的地面也变得坑坑洼洼,有些地方还长出了小草。祖屋的门也变得难以关闭,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吱声,仿佛在抗议着岁月的侵蚀。
祖屋虽然简陋破旧,但它给了我温暖和幸福,给了我们全家安身之所和生活的希望。在祖屋生活的日子里,我依然享有着童年的乐趣和少年的快乐。
随着我和弟弟妹妹渐渐长大,祖屋已容纳不下全家八九口人生活,但在那个艰苦的年代,不可能有改善住房的希望。我上初一时,就和大弟弟住到了阁楼上。那阁楼仿佛是一个隐藏的小世界,充满了独特的回忆。踏上咯吱作响的木梯,便来到了阁楼。阁楼上很低矮,人在上面只能猫着腰活动。阁楼的木板上简单地铺上一层稻草,上面再铺上粗布床单,这就是我们的床。稻草散发着淡淡的草香,那是一种质朴而温暖的味道。粗布床单虽不华丽,却有着家的温馨。夜晚,在小村不通电的时候点的是“美富灯”,通电以后也舍不得用电,点的是3瓦的小灯泡,昏黄的灯光洒在阁楼上,营造出一种宁静而温暖的氛围。我在微弱的灯光里认真地看书,不懈地学习,为我后来的学业进步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住在祖屋,有许多趣事发生。我们兄妹最喜欢在屋后的树林里玩耍。树林里的树木形态各异,翠绿的树叶在风中摇曳,粗糙的树皮上有着岁月的纹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厚厚的落叶覆盖在地面上,踩上去软软的。我们常常躺在落叶上,感受着微风的吹拂,听着鸟儿的歌唱。记得有一次,我和弟弟突然看到一只小松鼠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我们兴奋地捡起地上的枯树枝追逐着小松鼠,小松鼠却灵活地在树枝间穿梭,最后消失在了树林里。我们经常在树林里捉迷藏。我躲在一根粗壮的大树后面,听着弟妹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紧张又兴奋。当他们找不到我而着急的时候,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结果被他们发现了。我们最喜欢爬树比赛,围绕着一棵棵粗壮的大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声令下,个个如同敏捷的小猴子般迅速爬上树干,脸上洋溢着兴奋与专注。爬树比赛让我们释放天性、享受童年的乐趣。在这片树林里,我们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收获了勇敢和坚持。
夏日夜幕降临,父母亲还在生产队劳动,兄妹几个就会早早地在门前架起门板,点起用麦秸秆做料的烟熏驱蚊。烟熏冒出袅袅青烟,带着一股特别的草木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蚊子纷纷逃离,不敢靠近。在麦秸秆的烟熏下,夏日的夜晚变得更加宁静而美好,充满了浓浓的乡村生活气息。于是,我们就躺在门板上数着天上的星星,想象着自己能飞到宇宙中去探索未知的世界。
土灶也给我们带来很多欢乐。冬天的时候,我们会在土灶里烤山芋。把山芋埋在炉膛的灰烬里,等待着它们慢慢烤熟。灶膛里火光闪烁,温暖着整个灶房。灶台上的铁锅散发着热气,让人感到无比温馨。当山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时,就迫不及待地从灶膛里掏出来吃,烫得手直哆嗦却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祖屋,它给予了我儿时的乐趣和少年的梦想,给了我生命和未来,我永远记着它、爱着它。这座承载着无数回忆的祖屋已于1979年拆掉,全家搬移至新建的后五市8号6间平房内。那个曾经充满温暖陪伴我无数岁月的祖屋,早己消失在时光的长河中,但它所承载的回忆,却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每当我想起祖屋的布局场景和在祖屋生活的日子,心中便涌起浓浓的思念之情。我知道,那些美好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但祖屋将永远在我的记忆中熠熠生辉,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永恒。
作者:俞烈彪(笔名为愚公)
《祖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