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梦,你在彼岸
千年一梦,你在彼岸
文:龙少
你是栖在我梦的枝头,那只徘徊了千年的孤鸿影。
恍然是春的初晨,你涉水而来。一川梨花开得浩浩荡荡,像是天地间未落尽的雪,又像是前世来不及说完的话,凝成了这满枝的素白。风起时,花瓣簌簌地飞,落在你青色的衣袂上,也落在我忽然明澈的眼波里。那时,我们之间隔着的,只是一溪潺潺的春水,几片打着旋儿的花瓣。你的影子,被水光揉碎,又聚合,竟比我怀中的那卷残诗,还要真切,还要温存。这便是初见了——没有言语,只有一溪流水载着漫天的花光,淙淙地,将两个影子,流进同一个韵脚里。
春的旖旎是短的,短得像一声叹息。转眼便是夏的骤雨,说来就来,倾盆而下,将整个世界敲打得叮咚作响。我躲在檐下,看檐角挂起一片轰鸣的雨帘。雷声滚过远山,像谁在天际重重地擂鼓。雨珠在青石板上溅起千万朵瞬息生灭的花,空气里满是尘土与草木被浇透的、蓬勃的腥气。这雨,多像我心里的喧哗,无处可逃,无法平息。而你,便是在这样一个喧腾的雨天,悄然退到了雨帘之后,退到了我目力所不及的、一片苍茫的水汽里。从此,雨声便成了我的心跳,每一滴都敲在空处。
雨歇了,天地被洗出一种清透的疲惫,秋便踩着这潮湿来了。最先感知它的,是夜半窗棂上,那一层薄薄的、带着月光的凉意。推开窗,庭中那株老桂,叶尖已凝了细细的霜华,在月色下闪着幽微的、银质的冷光。这便是秋霜了,它不像雪那般铺天盖地,只是静悄悄地、一层一层地,将记忆封存、漂白。霜降之后,枫叶便疯了似的红起来,一簇一簇,燃遍了整座山林,像一场沉默而盛大的焚烧。我走在覆霜的小径上,脚下是细碎的声响,心里却无比寂静。我明白,有些热烈,恰是为了映衬最终的萧索;有些颜色,红到极致,便是告别。
而当最后一片红叶也零落成泥,冬,便携着它亘古的寂静君临了。冬夜是适合看雪的。雪落下来,悄无声息,一层一层,覆盖了来路,也掩盖了归途。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纯粹的、广漠的白,白得让人心慌,也白得让人心安。月是清的,冷冷地悬在枯枝的疏影间,将雪地照得泛起一层幽蓝的微光。这便是“雪月”了,清绝得不染一丝烟火气。我呵着白气,看那光景,心里忽然一片澄明。那雪月辉映的澄澈世界,不正是你么?你在彼岸,便是这样一片触不可及的、永恒的纯净。我在此岸所有的跋涉与思念,不过是为了让自己,也能染上一点这样的清辉。
原来,你从未离去。你化作了春花的魂,夏雨的韵,秋霜的魄,雪月的神。你在四时流转的光影里,在万物起伏的呼吸中。我踏过的每一片落花,都有你初见的温度;我聆听的每一场骤雨,都有你离别的心跳;我凝望的每一缕霜华,都有你沉默的言语;我沐浴的每一片月辉,都有你永恒的守望。
于是,我不再寻找。我只在每一个节气流转的当口,静静站立,任凭那穿越了千年的风,带着花香、雨意、霜痕、雪气,拂过我的眉睫与衣襟。我知道,那是你温柔的探看,是你无声的应答。
梦,或许会醒。但这由四季编织的、无尽的眷恋,已将刹那,镌刻成了我的天长地久。你在彼岸,自成宇宙;我在此岸,已阅尽春秋。这便够了,天地为鉴,山河为证。
图片作者:龙少,讳名聪岩。乃一介四十迷茫之男子,落魄江湖,浪迹于东莞。性情中人,常以凄美忧郁之情,抒其内心之感。于浮华之世,求一心之安;于文学之海,觅一丝慰籍。自幼好文,始于初中之时,便发表篇章,作品散落于网络、报刊及微信之平台,且屡获殊荣。心怀憧憬,愿得诗酒花月之雅趣,茶煮谷雨之春景,以渡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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