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少年自己的一封信
致少年自己的一封信
少年的我:
见字如晤。时间过得是真快啊,一晃我们已经相隔了近四十个春秋,你一定想不出四十年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吧?那我告诉你,你已变成一个两鬓斑白、满脸沧桑的油腻大叔,连那个跟你差不多大小的你的儿子都嫌弃你的啰啰嗦嗦和不合时宜了,你是真的老了,不过我还能清晰地记起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真的想你了。
此刻,我坐在十一楼的窗前给你写信,这里就是当年你做梦都不敢想的省城,可是我一点都不兴奋。暮色把玻璃变成一块发光的琥珀,而我的影子正在里面慢慢融化。忽然想起你在田间扒泥鳅的样子,看着笼子里的收获,你糊满泥巴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那些被饥饿拉得细长的黄昏啊,连风都带着锯齿啃咧着人们的肠胃和心灵。推开窗户,一枚花英落在案前,像极了那年你藏在课桌下偷读“手抄本”时从窗外飘进来的柳絮。那夜你大概正趴在老屋的木桌上给杂志社投稿吧?煤油灯芯噼啪炸开的瞬间,你正为收到的退稿信而沮丧,我对你说没事的,那些揉皱的纸团终将在岁月里开成满树的凌霄。
那个忐忑的夏天,录取通知终于未能涉过家乡的小河,你蹲在湾田埂上把泪水一滴一滴砸进麦地,抚着那只早已故去的黄狗,发誓要再跨鞍马,决一死战。可是命运早已把另一幅辽阔的版图悄悄藏进你打好的行囊,当军列载着你跨过淮水黄河,燕山脚下、大漠深处,成了你生命的疆场,铁流滚滚、战车辚辚,奏响你的青春之歌,只是你不知道,那些在岗哨上偷写的诗句,会在二十年后某个加班的深夜,突然从儿子的作文本里复活。
是的,你没能成为军旅诗人,但军装上的风霜给了你文字的筋骨;你没走进大学讲堂,可在朱日和讲述的军史,让多少孩子眼里的星光至今未灭。记得新兵连那夜吗?你打着手电筒偷偷在被窝里读《飞鸟集》,班长发现后罚你围着操场跑圈吗,雪地上的脚印早已化作故道旁的石子,硌痛了脚,却也垫高了后来的路,那些你以为被现实碾碎的梦,原来都变成了生活本身。就像你当年在靶场瞄不准的十环,此刻正在阳台上浇花的弧线里圆满。
晚风掠过城市,楼下的车流正编织着新的光带。我忽然闻到那年你藏在枕头下的槐花香——原来我们始终住在彼此的倒影里,像两棵隔着岁月对望的树,年轮里锁着同一种月光。夜色已深,玻璃上的琥珀正在碎裂成一颗颗星星。你看,我们终究没有弄丢那个对着煤油灯等待黎明的孩子,只是换了个容器,盛放永远在迁徙的乡愁。
我的少年,别怕走蜿蜒的路,我们终会在所有支流里重逢。凌晨五点去汤中的路还要摸黑走半小时吧?且让书包里的红薯贴着脊梁发烫,三十八年后,它们依然在为某个伏案写作的夜晚供暖。
此致。
白发苍苍的你
2025年4月于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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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少年自己的一封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