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时梨花正白
父亲走时梨花正白
我无数次做过这样一个梦:父亲突然地离开了我们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辗转挣扎,翻山越岭到处寻找父亲,终究没找到。醒来后满头大汗、浑身无力、惊慌万分。平静下来后,长舒一口气,幸好这只是一个梦,父亲还在。于是周末便抽空回到老家去看看父亲。
在老家,父亲喜欢坐在门前的老梨树下乘凉。门前的老梨树,是父亲亲手栽种的,开满了满树雪白的梨花,风一吹来,白花纷纷扬扬飘落,飘在父亲的肩上、身上、头发上,苍翠的树叶在阳光下摇摇晃晃,阳光透过缝隙洒在斑驳的树干上,像极了父亲长满茧子的双手。父亲年轻时也喜欢坐在这颗老梨树下乘凉,抽着叶子烟,喝着浓茶,看着嬉闹的儿女,与邻里拉着家常。
直到2022年底,父亲生病检查结果出来后,我整个人都瘫软了,难以面对,也不敢告诉父亲他的真实病情,于是想要用尽所有力气医治父亲的病痛。那时的我多希望太阳落山可以晚一点,倦鸟归林可以缓一点,黄叶掉落可以慢一点,而我们陪伴父亲可以久一点。
父亲生病后,感觉父亲瞬间变成了一个孩子,处处需要人照顾,我们便瞬间成了“父亲”,处处想要护好他的周全。化疗后父亲瘦得脱了形,嶙峋的肩胛骨凸起,皮肤薄得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病房窗前是低矮的平房,月光把他锁骨间的凹陷照成深谷,父亲站在窗前目光看着窗外,与我聊着过往。
生命对于我们来说又多么短暂,不论是谁,总有一天,都将会走向自己的终点。热情的诗人高唱生命的恋歌,而冷静的哲学家却说:死亡是自然法则的胜利……是的,如果一个人是按自己法则寿终正寝,就生命而言,死者没有什么遗撼,活着的人也不必过分地伤痛。最令人悲痛和难以接受的是,当生命的花朵正蓬勃怒放的时候,却猝然间凋谢了。
我站在“半坡”的山脚下,西风叼着雨丝漫无目的的飘散,望着南北蜿蜒的靖安坝子,想着父亲在这一方山水间,像牛一样劳动的一生。父亲辛劳一生、忠厚一生、善良一生,当过木匠、当过石匠、也当过泥水匠,后来村民推选他当了村民小组组长,事事尽心,处处尽力,在任何苦难面前,总是挺直了脊梁。料理父亲后事时,乡邻的人们忙前忙后,倾尽了全力。当我表达感谢之情时,乡邻的人们告诉我,父亲在世时,乡邻上大事小事,他总是走在前,热心肠的给予了帮助。现在想尽办法来帮忙料理父亲的后事,也是能够为父亲做的最后的事情了。我眼里噙着泪水拉着乡邻的手,父亲在世时厚植好的人品,积攒好的人缘,出殡那天,送行的队伍蜿蜒如一条长龙,绵延在“半坡”的山脚下。
我在父亲的坟茔周围萨满了鲜花的种子,只希望父亲站上三生石,踏过忘川河,走过奈何桥时,路旁鲜花拥簇,绿树成荫。多希望父亲在望乡台看人间最后一眼的时候,忘记所有的辛劳,忘记所有的痛苦,没有病痛,没有折磨,在另一个世界轮回重生。每当夜空晴朗,我总是情不自禁盯着看最亮的那颗星星是不是父亲,因为最亮的那一颗总是在眨眼睛。
父亲走后,母亲的身影一下变得落寂,进进出出家门形单影只,母亲不想闲下来,一旦闲下来泪水就止不住喷涌而出,如此深重的悲痛也许得用牛马般的体力劳动来医治。常言道,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现在父亲离去,回家的路便少了一半。
后来,我沉沉的睡去,梦里总是看到父亲已经康复如初,又重现年轻时的模样。醒来后,我无力的躺着,无力的望着门口的那颗老梨树。梨树下已没有了父亲的身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石板凳,父亲没有离开,他只是化作了春泥,融进了老梨树的年轮,在每年花开时节,与我们进行着穿越时空的对话。时光就是在这样飞逝着——转眼又是冬去春来了!老梨树又开花了,还是和去年一样,如雪花般飘满枝头,风把树叶轻轻扬起,发出哗哗哗的声响,似在一声声轻言细语的诉说,似在一阵阵深沉的吼喊,我似乎听见了小时候那一串串银铃似的笑声,笑声在远去,在消失……。
直到后来,我多么希望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只要醒来后,父亲仍坐在开满白花的梨树下,心中的高塔和山脉就还在........
笔名:半坡下的守望者。实名:孟广凡。
《父亲走时梨花正白》




